新华网成都6月10日电(记者白瑞雪)照片上的他抿着嘴,仿佛摄影师说了什么逗乐的话。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平时有什么爱好?远在山东的父母是否知道他一次次飞往灾区?
当我向陆航团的官兵们询问张鹏生前事时,几乎没有人,能讲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个23岁的战士,遇难机组中最年轻的一员,实在是太普通了。
战友们说,张鹏不爱说话,碰上年轻人之间磕磕碰碰的事,总是扭头就走。家在农村的他,花钱特别“抠”,去年过年的时候上街买回一双新皮鞋,兴奋得像个小孩。
在基层部队,小车驾驶员是个惹人羡慕的活。但原本不在救灾人员名单上的驾驶员张鹏,硬是要求去一线——不开车了,用肩膀和双手,一趟趟往灾区搬运物资。
我在脑海里,拼凑着一个并不高大的、蹦蹦跳跳的身影:他没有固定的岗位,而是在忙碌的凤凰山机场满场地跑。看到哪需要人手就去帮忙,看到哪架满载物资的直升机即将起飞,就一个箭步跳上去。他是那么不起眼,以至于直到飞机失事消息传来、部队清点人数,人们才知道,张鹏上了那架再也没有回来的734直升机。
这位自山东滕州来到天府之国从军的战士一定知道,从地震发生的那一刻起,全中国的心,都和四川连在了一起……
一次次的讲述,让我认识了小战士张鹏,认识了还有11个月就停飞的机长邱光华,认识了没有来得及办婚礼的副驾驶李月,认识了工作上铁面无私的老机械师王怀远和女儿才1岁的机械师陈林。
在灾区采访的几十天里,我和我的同事们,不知曾多少次登上他们的直升机,或是在机场和塔台上与他们擦肩而过。在直升机并不宽敞的空间里,我们本该记住他们。但我们顾不上了——我们胆战心惊地盯着窗外的群山和湍急的岷江水,我们惦记着早一点到达灾区的废墟与帐篷、早一点直击发生在那里的一切一切……
无法弥补的遗憾。曾无数次与他们同行的我们,竟然也只能在遗像中瞻仰他们的面容,在战友们的追忆中走进他们的世界!
站在邱光华的房间里,我翻看着他的书桌上一摞墨绿色封皮的飞行日记,凝视着那张写满了亲朋电话号码的纸条。坐在王怀远的办公桌前,我听同事们静静地回忆他们与“王大爷”的最后一面……
我想面对他们的爱人、父母和未成年的儿女。我想知道,挽救了无数个生命和家庭的他们,有着一个怎样温馨的、付出许多的家庭。我更想知道,当直升机一次次盘旋在茂县的天空,住在窝棚里的白发双亲是否想过,他们的儿子邱光华,为什么不停下来,把他们接出灾区……
记者变成了一个残酷的职业,如果你清楚获取信息的代价——增添他们的悲伤,或是打破他们明知渺茫却仍存一线的希望。
最终,我还是没有采访烈士们的亲人。
烈士遗体找到的消息传来,昨天采访过的一位盲人的话,猛地在耳边响起。
——“在天上飞的人,要保重啊!”
在北川县擂鼓镇人声鼎沸的帐篷村里,赵福仁专注地聆听着直升机从头顶掠过的声音。他甚至能准确地说出每天在这里来来回回的,有多少架飞机。
失明已经20年的他没有见过直升机。但他认为,直升机应该有蝴蝶一样的大翅膀、蜻蜓一样的翘尾巴。他还知道,这些直升机从他家乡的废墟里,救出了好多好多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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