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6时20分,98岁的钱伟长先生在上海华东医院逝世。
我国近代力学奠基人之一,著名的科学家、教育家,杰出的社会活动家……可以加在“钱伟长”这个名字之前的头衔和荣誉,很多、很长。
不过,回响在我们耳边的,也许是他九旬高龄时接受采访经常自豪地提到的一句话:“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专业。”
他带来了“自强不息”的校训和精神气息
对上海大学的师生而言,或许这位著名科学家有多少头衔并不重要,因为27年来,钱伟长一直是这所大学精神上的“校长”。
几乎是在老校长去世后的第一时间,上海大学网络主页就挂出了《钱伟长与上海大学》等文章,网页变为黑白,顶端显示“沉痛悼念钱伟长校长”大字。
乐乎楼,上海大学的一座招待所,曾是老校长长期居住的“宿舍”——虽然在上海工作生活多年,但他并不在上海大学领工资,也没有房子。“我姓钱,可是我没有钱。”晚年的钱伟长这样开玩笑,爽朗而自豪。
炎炎暑假,上海大学宝山区和延长路两个校区都空荡而寂静。但偶尔遇见一个学生或老师,说起钱伟长校长去世,都能看见意外的惊讶和难过的表情。
“我甚至开始策划2012年,跟他的朋友和学生一起,共庆他的百岁华诞。如今,这一切成了泡影!”从1984年起即在钱老身边工作的上海大学教授戴世强说。
上海大学的校园网论坛和百度“钱伟长”吧里,都能看到许多上海大学学子在追思和怀念这位老校长。有学生说:“没有钱伟长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今天的上海大学”,有人更简洁地称他为“上大之父”。
“我仿佛还能看见年迈而瘦弱的老人,由秘书推着轮椅走过校园,看着学生们穿梭走进图书馆、教室……有一些精神是他带着从清华园一直传到上大泮池的。”一位年轻的上海大学毕业生这样写道。
尽管,他已是98岁高龄,尽管,近年来他已因身体关系,很少直接过问学校管理事务;但在这个校园里,他永远是“钱校长”——今天执掌校务的上大校长时常这样说,语气尊敬又自然而然。
他来上海大学时,已经是“老校长”了——1983年,他已71岁,他的任职甚至是得到邓小平“特批”的:“钱伟长不受年龄的限制,可以当这个校长。”
古稀之年,不满足于中科院院士、清华大学教授等诸多足以光耀一生的身份和地位,跑来当一所“二流”大学的校长,在20多年前的中国,足以惹来诸多议论。但对于钱伟长,这只是一个实现多年前已有的教育蓝图的良机。
他为当时的上海工业大学、后来合并而成的新上海大学带来了“自强不息”的校训和精神气息。他更将这所远不如清华那样著名的学校,当成了实践自己“拆除四堵墙”办学理想,反对专业细化高教模式的实验场。他率领上海大学在全国第一个推行了学分制,第一个开办了工商管理学院,又第一个要求大学教师做家访。许多比他年轻得多的人都说,这位校长思想新锐,手段果敢,毫无“老人”气象。
即使到了新千年之后,原上海大学党委书记、常务副校长方明伦还一次次认真地告诉许多来访者:“钱校长不是名誉校长,他就是现任校长,他真管事。”
前两年总结自己的办学成绩,钱伟长曾说:“我这个学校还没办得百分之一百好,在我的计划里要比现在办得好……我不在乎别的,只要事情办得对国家好就行。希望国家强大起来,强大要力量,这力量就是知识。”
在他的计划里,上海大学要办成“世界一流的研究型大学”。这计划或许还远未实现,但它挟带的强大梦想,已给一所大学、千万学子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专业”
从事力学研究的戴世强教授对钱伟长先生的学术和人生多有研究。他的导师,著名科学家、“两弹”功臣郭永怀教授1939年与钱伟长、林家翘等人同期考取留英公费生。他告诉记者,家学渊源的钱伟长记性极好,10岁时已能将《三国演义》倒背如流。他的四叔是著名国学大师钱穆。而他1931年考入清华大学时,也获得了历史、国文两科满分的好成绩。
原本应该成为历史学家或者文学家的钱伟长,却因为“九一八”的国家危难而意气难平,决意弃文学理,读物理系,以便能学着为中国“造枪造炮”。一学年的工夫,他便从物理仅考18分的严重偏科生,追到各门功课成绩都在70分以上,以至最后成为吴有训教授的研究生。用当年同窗、后来同在清华大学任教的林家翘教授的话说,钱伟长的成功,缘于他非同寻常的勤奋与刻苦。
比勤奋刻苦更为重要的,却是“祖国的需要”。
因“祖国的需要”,1946年,已凭“钱伟长方程”等出色成果获得多伦多大学博士学位、成为加州理工学院喷射推进研究所研究员的钱伟长,毅然以探亲为由回国。在物价飞涨的年代里,这位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教授四处兼课仍难于养家糊口,却还是为了赴美签证时一句“若中美交战,你是否忠于美国”而放弃恩师冯·卡门的邀请。
因为“祖国的需要”,新中国成立后,钱伟长以空前的热情投入到新中国的建设事业,进入了他学术上的第二个丰收期,与钱学森、钱三强一起被周恩来总理誉为“三钱”——“三钱”之名从此成为那个时代青少年仰慕的科学明星。1954年,钱伟长和他的学生合著的科学专著《弹性圆薄板大挠度问题》出版,在国际上第一次成功运用系统摄动法处理了非线性方程,获得国家科学奖。
也因为“祖国的需要”,即使“文革”前后被错划为“右派”、做了炉前工,钱伟长依然会为让中国坦克能更好前进而忙着研究高能电池,在50多岁时成了电池专家。改革开放之后,64岁的他开始学习计算机,发明了汉字编码法“钱码”,成为计算机中文信息专家。到70岁,又当起了校长,成了大学管理者和教育家。有人统计说,钱伟长在近20个学科或行业都作出过贡献,这在我国科学家中十分罕见。有人尊称他为“科学家中的超人”,也有人戏称他是“改行专家”。
“我没有专业……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专业。”面对讶异的追问,晚年的钱伟长时时这样告诉大家。的确,他的每一次“改行”,都不是为了个人利益,从文科生到理科生,从教授到炉前工,从科学家到校长,不论那是舞台上还是角落,他都能发光发热,从不吝惜自己的才能。
正是这种放弃小我、“只要有利于祖国繁荣昌盛”的选择,成就了一位科学大家。
(人民网-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