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杨传忠灾区采访路线图
5月22日,记者在都江堰山东电力医院的临时帐篷里写稿。
在灾区采访的近十天时间里,我每时每刻都被这里的人和事感动着。采访路上的几个关于谎言的故事更令我刻骨铭心,一向信誉第一的商人为进抢险突击队,撒谎了;为了让支援灾区的人安心工作,他们的家人撒谎了;面对抱着孩子还苦等被埋废墟里的丈夫出来的年轻妈妈,大家撒谎了……
志愿者郑德营对家人撒了谎:我绝对不会去四川
5月20日下午,我和其他四位同事匆忙背起行囊奔赴四川。在济南机场,乘坐飞往成都航班的大都是我省的志愿者,他们中有医生,有浑身是力气的小伙子,还有老实巴交的农民。郑德营就是这么一位来自青州的农民,平头、黝黑的皮肤,一身迷彩服的他还保留着军人的刚毅,但从他的眼神里面我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忐忑不安。
“我不是害怕,我是背着老婆孩子偷着跑出来的。”他有些愧疚地告诉我。地震发生后,郑德营就想到一线去当志愿者,但由于他刚治好结肠炎出院不久,妻子死活不同意他单独去四川,还当着两个女儿的面让他写了保证。“但国家有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啊,我撒了个谎说外出办事就跑出来了。”郑德营说,自己现在还不敢开手机,想着家人肯定很着急,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到四川后,郑德营最初几天是当搬运工,24日他给我发来短信,自己和几名老兵接到重要任务,押送一批军用物资绕道数百公里去震中汶川,那里日夜抢险的官兵急需补给。“有好几次我们的车差点被山上的石头砸中,我答应过老婆得活着回去,可不能再向她撒谎了。”这个普通农民的话让我心里一阵酸。就在6月5日本文成稿的时候,郑德营给我发来了短信,他已经平安到济南,这次,他没有向妻子撒谎……
面对抱着孩子盼夫归的年轻妈妈,谁都不忍心戳穿谎言
5月21日、22日,记者在都江堰的两天时间里,几乎每次都是强忍着泪水完成采访的。都江堰的映电花园是此次地震中心汶川县映秀镇电厂的伤员治疗聚集地。地震发生时,山上厂区和住宅区里的300多名职工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后来才知道十多栋楼只剩下了两栋,不少职工还被活埋在上游山洞的控制车间里面。直到地震后三天的15日,救援人员才进入映秀电厂。
山下的每个人都在盼望着自己的丈夫、妻子、儿女能从山上下来,每当运送伤员的救护车开到小区门口,一大群路边等候亲人归来的人便会发了疯地追过来,看到自己受伤的亲人会号啕大哭,没有见到的也会哭声一片。那片哭声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有个叫郑春华的年轻妈妈,每天都会抱着不满四岁的孩子在路上等着丈夫归来,一天几乎都不怎么吃东西,眼睛一直望着救护车开来的方向。其实,他丈夫已经遇难了,前方救援人员20日就在瓦砾下找到了他丈夫的遗体,但是看到郑春华望眼欲穿的样子,大家谁都不敢告诉她真相,怕她精神崩溃。当她晃悠悠地来问丈夫的消息时,谁都不敢看她的眼,只是支支吾吾地说“再等等,说不定还有希望”,大家都不忍心戳穿这个善意的谎言,直到前方指挥部宣布没有生还者为止……
商人范会涛为进突击队撒谎:我是如假包换的老兵
5月23日,我从成都去往绵竹的路上碰到了操着纯正胶东腔的志愿者范会涛。范会涛是山东烟台人,但因为工作关系他把家安在了成都。他有着自己的公司,作为一名异地创业的成功人士,范会涛被选为四川省山东商会副会长。在地震发生后,他义无反顾地放弃生意,赶到灾区当起了一名搬卸物资的志愿者。
由于地震后通往灾区绵竹汉旺镇的道路受阻,需要招募一批体力好的老兵当突击队员步行突进灾区。范会涛没当过兵,但当时很多人都和他一样企图冒充老兵混进突击队。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就让他们站成一排,轮番报数。当没当过兵报个数一般就能看出来,报到自己顿住的立即淘汰。
后来,面对工作人员咄咄逼人的提问,范会涛脸都不红地大声喊道:我就是个如假包换的老兵!最终,范会涛凭着自己的谎言如愿以偿地混进了突击队。作为一个商人,守信用是生存攸关的大事。为了抢险,为了灾区人民,范会涛这次撒谎了,他说值!
赴川采访前向家人撒了谎:我们只是出趟差
在震区采访时,遇到的每个谎言都令人心碎。而为了不让自己的家人担心,我的同事奔赴灾区时,很多人也都撒了谎。家人打电话问时,也都含糊其词地说自己在外出差。有一次,同事邱志强接到了小姨的电话,在那边小姨已经哭得一塌糊涂,邱志强一边安慰一边抱怨说,以后坚决不能给家里订报纸了,老暴露自己的行踪。
5月26日,我也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一般不给我打电话,这次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他告诉我,妈妈后天手术,可能还有危险,问我出差什么时候回来。我脑子嗡的一下,前天妈妈告诉我自己最近有点感冒,让我不要担心。妈妈撒谎了,她是怕我担心。当我告诉父亲我在四川时,他在电话那边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出差之前,我确实向父母撒谎了,也是怕他们担心。
29日凌晨结束采访回到济南后,天一亮我就赶回老家青岛。当看到病床上吸着氧气,手脚都打着点滴,神志还不是很清醒的母亲时,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在都江堰采访时,山东电力医疗救援队的护士张秀英接到7岁儿子的一个电话后泣不成声,儿子说自己发烧打点滴几天了,“但爸爸不让我告诉你我生病了……”直到看到躺在病床的母亲时,我才真正体会到张秀英当时的心情。一场地震,让人与人的至真至纯的情感释放得那么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