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名优秀的军事记者——访魏巍

　　魏巍小传：河南郑州人，1920年出生，抗日战争爆发后到山西前线参加八路军，后到延安，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7年在抗大学习结束后，他被分派到八路军总政记者团，即到晋察冀军区工作，不久被改任到基层作政治工作，以后就成为业余记者了。他写下了《雁宿崖战斗小景》、《黄土岭战斗日记》等一批战地通讯。抗美援朝期间，他赴朝鲜前线，与志愿军战士生活、战斗一起，写下了大量的通讯、报告文学。其中《谁是最可爱的人》获了高度评价，影响了几代人。几十年间，他还先后创作了《东方》、《地球的红飘带》、《火凤凰》革命战争三部曲，以及其他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杂文等作品。《东方》获第一届茅盾文学奖、中国人民解放军首届文学奖、人民文学奖，《地球的红飘带》获"人生的路标"奖和人民文学奖。他的作品收集在《魏巍文集》(1－10卷)中。魏巍曾任北京军区政治部文化部部长、政治部顾问。

　　在新世纪的融融春光里，记者在北京西山的一栋小楼里，就军事记者的职责、素质等问题，拜访了著名的老军事记者、作家魏巍同志。

　　问：作为著名的老军事记者、老作家，您觉得新时期军事记者的主要职责是什么?

　　答：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为巩固和提高部队战斗力服务。我们的思想政治工作的根本任务，是为了巩固和提高部队的战斗力。作为部队政治工作一部分的新闻工作自然应该是这样。

　　具体的，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说。

　　一是部队的根本任务，还是要准备打仗，防止外敌入侵，保卫祖国。为此，军事记者一定要铭记：国际敌对势力亡我之心不死，对此不能放松警惕。最近，西方有的国家空军搞演习时还以我为假想敌。前年，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轰炸了我驻南联盟大使馆，更是叫人记忆犹新。对它们称霸世界的图谋，我们不能有丝毫麻痹、含糊。现在虽说和平与发展是时代的主题，但这只能是结果，而不是现实，是要通过斗争才能得来的。要知道，不是人民不要和平，人民从来都是要和平的。不要和平的是霸权主义。为了争夺市场，为了争霸全球，它们时时在挑动战争。也不是人民不要发展，不发达国家的人民从来都是愿意发展的。是个别超级大国不让他们发展。为了和平，为了发展，我们就得警惕国际敌对势力，部队就得准备打反侵略之仗。要打仗，就要打得赢。部队的各项工作，包括新闻工作，都必须为巩固和提高部队的战斗力服务。

　　二是要巩固提高部队的战斗力，必须抵御"西化"，防止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文化的毒害。现在，国外敌对势力对我"西化"搞得很厉害。旧中国资产阶级、封建主义的东西也沉渣泛起。这些对我们的青年人，包括青年战士有很大腐蚀作用。许多青年人不就是这样学坏的吗?一些小孩不都受影响吗?一个哨兵站在那里，对面就是夜总会，能不受影响吗?我们的部队不抵御"西化"，防止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文化的侵蚀，不保持思想道德的纯洁，哪来的战斗力?在这方面，我们的军事新闻应该发挥很好的作用。

　　三是应该很珍爱我们的光荣传统。我们这支军队，就其革命性来说，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这支军队虽然农民成份多，但它是按照古田会议决议建军的，是按照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建设起来的。志愿军从朝鲜回国时，朝鲜老百姓依依送别，难分难舍，流了那么多的眼泪。有哪一支军队能像志愿军?世界上有这样好的军队吗?所以我们对自己的优良传统应该很珍爱。丢了这个传统，还是"朱毛"的红军吗?不是了。丢了传统，就没有战斗力。我当兵的那个老一团，后来调到驻港部队了。我专门给他们写了一封信，教育他们不要忘了我们是"朱毛"红军，是从井冈山下来的军队。我们的军事记者，更应该成为保持发扬我军光荣传统的传人。

　　问：您过去的许多军事新闻、作品都是深入采访，反复体验，有的甚至是直接参加战斗后写出来的。您觉得在和平环境下还需要这样做吗?

　　答：仍然需要这样做。去年，我在记者节上说过一句话："记者的位置在一线。"新闻工作，是一种生产精神产品的工作。但它也需要原料。不深入生活，哪来的原料?况且我们是革命的记者，不深入群众，哪能写出革命的新闻?

　　有这样一句古话，我很欣赏："涉浅水者得虾，其颇深者得鱼鳖，其最深者得蛟龙。"我愿提供给同志们。

　　问：您的许多新闻作品都很注意提炼主题。在新形势下，您觉得还要不要注意这个问题，怎样注意这个问题?

　　答：新闻写作，自然需要提练主题。新闻不是有闻必录，不是拣破烂，好的往里拣，不好的也往里拣。鲁迅先生说过，留心各样的事情，多看看，不要看到一点就写。要从实际出发，透过现象看本质，研究得比较深透。1965年，越南战争升级，巴金和我一同前去采访。当时，刘伯羽同志一再跟我们讲，这是周总理亲自点名的。到了越南，看到了许多东西。怎么来反映这些东西呢?这就有个提炼主题的问题。当时，美国依仗其先进的装备，尤其是性能良好的飞机，狂轰滥炸，显得很疯狂。我们刚去时，越南北方击落了美国飞机300多架。110天后，也就是我们访问快结束时，已击落美机700多架了。而且，有不少是手持步枪、机枪的民兵击落的。于是，我的第一篇通讯就写了《飞机也怕民兵》。确定这样的主题，既符合客观实际，也表现了人民战争的威力。

　　荣市，是越南北方通向南方的一座重要城市，也是美军轰炸的重点之一。美国飞机天天轰炸这里，把发电厂也炸了。某国的一位记者，写了一篇通讯，名为《死城》，把越南人民的抗美斗争写得毫无希望。我们到这里后，看到荣市军民击落美军飞机89架，充满斗争精神和必胜的信心。我就反其道而行之，写了一篇《战斗的城》。其中比较详细地写了坚守岗位、牺牲时手上还提着警锣的女工黎氏美槐。提炼这样的主题，是从荣市军民斗争的实际出发的，也是激励人民奋发斗争的需要。当然，提炼主题不是一个单纯的写作技巧问题，而是记者对新闻事实的把握能力、记者的世界观、记者的综合素质的一种反映。

　　问：面对21世纪的挑战，怎样才能使自己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事记者?

　　答：新世纪更需要在多方面提高自己的素质。我说下面三点：

　　一是要加强辩证唯物论的学习。有些记者，往往带着几个条条，也就是带着几个概念到下面去套例子。这样，有的能套得进去，有的可能套不进去。套得进去的他就要，套不进去的他就不要，本来是好东西，也可能丢了。有时，为了体现自己预先想好的东西，甚至不惜歪曲事实。歪曲事实的东西，是经不起检验的。这断然不能成为一个高明的记者。应该深入观察生活，了解生活，尊重客观实际，具有很强的唯物论观念。我记得周总理说过这样的话，只有忠实于事实，才能忠实于真理。这很值得我们记取。我们只有尊重客观事实，才能体现出党性原则来，对上负责和对下负责也才能统一。

　　二是要有一些历史知识，有一定的文学修养。我们写的一些新闻，往往概念的东西太多，干巴巴的，不生动。有些外国记者，有时比我们更注意这些问题。过去有一篇文章有这样一段描写："麦克阿瑟穿着长筒皮靴在东京的五层楼上走来走去"，这话文字不多，但有了一点形象，就不那么枯燥了。为什么要多懂一点历史?不懂历史。就没有比较。没有比较，就不知道这个新闻事件有什么价值，也不能写出历史的厚重感来。

　　三是要做优秀的记者要有一点探险的精神。有些记者平庸，有些记者出类拔萃，区别往往就在这里。美国记者斯诺，就是个很了不起的记者。红军长征刚到陕北，他一个人从北京出发，吃了不少苦来到陕北。正是因为他有一种探险精神，才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原来外面的人不知道，只听说红军是"赤匪"，是捣乱的，杀人放火的。他把红军中从毛泽东到"红小鬼"都写出来了，原来这些人是在为中国人民翻身解放流血牺牲。他把长征的伟大精神公之于世，使人民看到红星照耀着中国，看到了中国的希望。美国还有几个记者都不错。露易斯·斯特朗，在苏联最困难的时候去了，写了许多很好的东西。史沫特莱，原来是个女工，到中国跟着新四军行动。她也见到了八路军，冒了不少风险，吃了不少苦，写了《朱德传》。范长江也不错，到了延安，到了苏区，见到了毛主席，写了《中国的西北角》。这些都需要勇气。《军事记者》是全军的新闻理论刊物，办好这个刊物意义重大。希望你们继续努力，使它真正成为"军事新闻理论探讨的论坛，军事新闻知识荟萃的园地，军事新闻采访写作的良师，军事新闻记者成长的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