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基层访民情：大沽河边的“挖沙支书”

　　大沽河上风雨急。8月29日下午,在莱西市孙受镇徐家会村的村后河边,记者与群众的衣裤全被雨水打湿,然而大家都顾不得这些,村民把遭到破坏的河岸,急切地一一指给记者看。大沽河贵为青岛的“母亲河”,在这里得到的却不是母亲般的待遇。她丰饶的河沙资源,遗憾地成为了她的悲剧之源。

　　村民反映,徐家会村的村支书兼村主任徐永进,本身就是一个“挖沙爱好者”。在永久失去200亩河岸土地之后,他们担心再在“挖沙支书”的带领下,恐怕会失去更多耕地。为了挖沙,徐永进已经“储备”了将近100亩的耕地……

　　世代耕种之地,毁于一年之间

　　“这哪里还是一条河流?哪里还像一个河床?这俨然就是一个超大的‘平底锅’,‘锅底’坑坑洼洼,里面乱‘炖’着横七竖八的沙堆、丛生的杂草、可怜的流水。”

　　当记者来到大沽河边,第一印象竟然把这条河当成了“平底锅”。河水在此拐弯,从东北转向西南流淌。然而,河道里的沙堆全然和水的流向没有关系,有的堆成东西走向,有的堆成南北走向,还有就是一个个的大圆包。疙疙瘩瘩的沙堆,像丘陵一样卧在河道上(右上图),似乎并不担心挡住流水,妨碍行洪。

　　站在大沽河南岸放眼望去,看到对岸偏西位置有3台装载机,不停地开来开去,把河沙堆积起来。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停在那里,旁边有三五个撑伞的人,不知在谈论着什么。记者问:“那些是不是挖沙的?”村民回答:“很可能是。咱不敢问。”

　　那块村民不敢过问的地方,就是他们世代耕种的河边土地。在刚刚过去的一年多里,由于挖沙毁田的缘故,他们永远失去了这200亩耕地。一位80多岁的老村民说:“从我记事儿起就有这块地,这是祖祖辈辈传流下来的,现在全毁了!”

　　河道上空,鸟儿翻飞,无枝可依,恰如徐家会村的这些群众。2010年春季,200亩土地上的苹果园、麦田让位给了推土机。苹果树多有10年树龄,正是效益最好的盛果期。村民们多不同意毁地挖沙,有的生气骂街,有的嚎啕大哭,可是终归服了软,把地拱手让出。之所以服软,是因为害怕晚上痞子上门,害怕挨打。

　　令村民不解的是,村支书兼村主任徐永进的表现和做法。他对找上门来的群众说:“这个地你们愿卖就卖”、“你们能要几个钱就要几个钱,反正这个地已经卖了”。对此,村民失望地对他评价说:“大家让他当官儿,本来是指望他给老少爷们儿看家护院的,可是他却不管不问。”

　　村民分析,徐永进之所以对毁地挖沙不管不问,是因为他本人就是一个“挖沙支书”,能从挖沙中得到好处。“挖沙支书”焉能管沙?村民说,徐永进储备了将近100亩的挖沙土地,一块是70多亩的山楂果园,一块是约20亩的河边土地；他本来想以“抗旱挖塘”的名义挖沙,结果遭到村民反对,没有得逞。

　　以公益之名,行伤民之实

　　让村民为之一哭的毁地挖沙行为,竟然是打着“裁滩泄洪”的旗号。

　　记者看到“莱西市国土资源局”的一份材料,上面声称:“2010年大沽河裁滩泄洪,大沽河管理部门将徐家会村村后河堤内约200亩国有土地(一直由徐家会村村民种植),补偿后收回进行清淤。”至此,真相似乎大白:造成大沽河惨不忍睹的初始原因竟然是“裁滩泄洪”,此举带有明显的维护公共安全的公益性质。

　　《青岛市大沽河管理办法》第11条规定:“河道裁滩、清淤工程,由市大沽河管理机构按大沽河治理规划统一组织实施”。那么,去年到底有没有搞“河道裁滩、清淤工程”呢?8月30日,记者走进了莱西市水利局,一名工作人员说领导不在,待咨询后给记者回话。至记者发稿时,他们的回话也没有传过来。

　　“其实,搞没搞河道工程已经不重要。”社会学学者徐老师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不能自圆其说的矛盾。”如果说是为了“裁滩泄洪”,那么为什么产生了这么多沙堆?和岸边的土地相比,这些沙堆位于河床中央,是更危险的“阻水障碍物”。就其结果而言,挖沙不仅无助于泄洪,而且妨碍了泄洪。

　　对“河道裁滩、清淤工程”,徐家会村村民也有不同看法:200亩河岸土地高出河面7米,多年来的最大水流也只是到了这个高度的一半,并不构成行洪的障碍。同时,河沙利润丰厚,一大卡车沙子拉到青岛,少则能卖七八千元,多则一万四五。所以,他们倾向认为经济利益才是主要动因。

　　一徐姓村民粗略算了算,一亩地可挖14米深的河沙,按每立方米50元价格计算,总收入可达46.62万元。他感慨道:“挖沙是大生意,一本万利,很挣钱!”接着,他又叹息说:“挖沙把地都毁了,没有地可种了,那我们又能干什么呢?”

　　还有多少借口可以用来挖沙?

　　挖沙的脚步,似乎难以止息。今年以来,在徐永进的“力排众议”之下,徐家会村的东南地里又挖了一个面积7.4亩的水塘,挖塘的目的是为了“抗旱双保”,挖塘挖出来的沙子则全部销售出去。真的是为了“抗旱双保”吗?村民们对此深表怀疑,因为这片地并不缺水,紧挨着就有一口井。

　　8月29日中午,记者赶到水塘跟前,发现确如村民所说,挖塘纯属多余。在这里,水井与水塘仅一墙之隔,同属一个水脉。挖了水塘之后,不仅无助于抗旱,而且徒然增加水面蒸发面积,造成地下水无谓浪费。更主要的是,这片地紧挨着一条水沟,向西北方向蜿蜒、直通大沽河,灌溉水源基本没有问题。

　　不该挖的水塘,徐永进挖了,空留下一片无言的死水。然而,挖塘的时候,这里却是另外一番热闹天地。他先把耕地的泥土层卖给了烧砖的人,然后又请来一艘吸沙船,前后忙活3个多月。群众反映,卖土卖沙的钱不知去向,干活的人还有的没发工资,还在找徐永进要工钱。

　　挖塘期间,有不满的群众到塘边拍照片,徐永进当晚就带着10多个痞子,进了村民家里殴打村民。据村民反映,挨打的、遭到威胁的村民至少有5户人家,很多人慑于徐永进的淫威,不敢对外声张。挨打村民报了警,也得不到医疗补偿。一边挖沙牟利,一边乱施淫威,这两方面构成了“挖沙书记”的饱满画像。

　　徐永进平时并不住在村里,而是住在莱西市区。村民质疑,为了买那两块面积将近100亩的耕地,他向这些耕地的承包户支付了不少钱,他买地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在永久失去了河岸200亩土地之后,村民们如今的目标,就是阻止徐永进再把他“储备的”这100亩地给挖了。一村民说:“不能再让他祸害土地了!”

　　管好村支书,更好保护“母亲河”

　　徐永进具有两种身份,一是公职,二是沙商。

　　“政商合一”有助于他从村集体、村民手中获得资源。更关键的是,他还方便从公共利益的角度,以“当家人”的身份来提议挖塘挖沙——为了抗旱双保嘛!对此,徐老师表示,村干部多数不是专职干部,搞一些经商的营生,本身并无可厚非。不过,如果把公职与生意结合得过于紧密,起码是缺乏自律精神。

　　至于挖塘之事,莱西市孙受镇是知情的,甚至还出台文件予以批准,批准文号为“孙党发(2011)4号”。村民们对此有些不满,这明明是打着抗旱旗号来挖塘卖沙的行为,乡镇却竟然相信谎言并予以支持。村民们怀疑,在乡镇这一层级上,莫非也发生了“政商合流”?

　　大沽河是青岛市最大、最稳定的水源地,是青岛名副其实的“母亲河”,本应得到最严格的保护和治理。然而,从一个村庄的视角,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无奈的现实,那就是:从某种意义上说,大沽河被一段一段地控制在了一个一个的村支书手里。如果他们都像徐家会村的村支书徐永进这样,处心积虑地谋挖沙之事,图个人私利,那么河水注定只能流淌在无沙的石板一样的河道里。

　　一位水利专家透露,河水如果失去了沙床,河流生态就会遭到破坏,受影响的不仅是水里的鱼、河边的鸟,还会危害到吃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