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简介
王筠,军旅作家,多年来致力于朝鲜战争的研究
《长津湖》
■作者:王筠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2年1月
●邻居是个志愿军战士
■王筠:小时候我们家有个邻居,是个看起来五大三粗、成天拄着个拐杖、只有一条腿的瘸子。瘸子很勤奋也很乐观,脸上总挂着平和的笑容,一天到晚架着他的单拐,噔噔噔地走来走去,总也没个清闲的时候。他会修理手表,还能摆弄无线电,和大家的关系都不错。大人们说他是个志愿军,在朝鲜打过仗,一条腿被美国鬼子的飞机炸掉了。
瘸子听了这话就会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很严肃地纠正人们:不是炸掉的,是冻掉的。我们都不信,瘸子这时候往往神色黯然,说他算是万幸了,就冻掉了一条腿,他的很多战友都在朝鲜冻死了,也没有找到尸首,因为漫山遍野的大雪把他们覆盖得严严实实的。我们那时一致认为瘸子在胡说八道。所以后来有人就造他的反,拉他去游街。
后来我进学堂读书,印象中教科书上写着这样的文字:1950年,美帝国主义悍然发动了朝鲜战争,美国是侵略朝鲜的罪魁祸首,也是破坏中国和平安宁的死敌,我们幼小的心灵都对美帝国主义充满了仇恨。再后来,读到了许许多多的史料,中国的,美国的,韩国的,发现事情远不是教科书上那样简单。
我们有没有必要出兵朝鲜?有没有必要在那个狭长的半岛付出那么大的伤亡和代价?诸如此类的问题被越来越多的人思考和争论。毋庸置疑,抗美援朝战争为我们赢得了60年的和平发展,没有当年出兵朝鲜,历史将会被改写。
●细节不用刻意营造
长津湖是位于朝鲜平壤东北部的一处人工湖泊,处于崇山峻岭之中,自然环境异常恶劣。在1950年严冬时节的长津湖大战打响以前,它还不为人知,更不会被军事战略家们津津乐道。我儿时的邻居,那个只有一条腿的志愿军老战士,他的腿就是在长津湖畔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严寒中冻掉的。真正了解这一段鲜为人知的尘封历史还是在我长大以后的很多年,那时我已经具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我们济南军区所属的某集团军就是当年参加过长津湖大战的那个部队,在这个部队的干休所里,至今还生活着几十名亲历过长津湖残酷战斗的老同志。我走近了他们,也走近了60年前风雪呼啸、天寒地冻的长津湖。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儿时的邻居——那个瘸子的话都是真的。
我的《长津湖》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作的,小说以长津湖战役中的人物为主角,全方位、多层面、多角度描绘了发生在冰雪长津的人物和故事。
真实是艺术的生命。在长篇小说《长津湖》中,不仅战役的背景、战役的进程、战役的结果是真实的,许许多多的故事也是真实发生过的,甚至一些人物都是真名实姓。我觉得回顾这一段历史,首先要敬重它,敬畏它,语言和结构的营造位居其次,重要的是细节的真实。我先后到访过这个部队的4个干休所,了解了几十位当年亲历过长津湖战役的老同志。零下几十度的严寒天气,十几万官兵脚上穿的只是单胶鞋。它是什么口,有没有鞋带,当时忘了问,后来我又两次打电话核实。美国人的勃朗宁自动步枪是什么性能,弹夹里装几发子弹,人在极度严寒中即将被冻饿而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状态,这些我都仔细询问过。
由于天气过于寒冷,美国人的罐头和中国人的土豆都冻得硬邦邦的,美国的陆战队官兵吃下了冻罐头会造成腹泻,而志愿军战士们则要用枪托或是石头把冻土豆砸碎然后才能放进嘴里去咀嚼。由于当时的环境极为恶劣,缺医少药,不多的液体瓶子都被冻裂了,没有办法输液,几千名伤员得不到救治,他们只能在零下几十摄氏度的荒山野岭上爬回自己的后方,许多人就这样死去了。这样的细节不用刻意营造,也不用进行所谓的艺术处理,它们本身就具有着震撼心灵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