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民堂”故事：生死之交的朋友 一生的友情

　　菏泽城里，现在的四完小对门，有个“老民”胡同，早先不叫这名，叫“老猫”胡同。哟，“老猫”为啥改成“老民”啦？因为清朝末年这胡同里修建了一个收养残疾人的“老民堂”。所以那条胡同也跟着叫成“老民”胡同啦。

　　说起“老民堂”，还真有些动人故事。

　　单说一对生死之交的朋友，一个叫“老瞎”，一个叫“老瘸”，他俩是杏仁儿伴癞瓜――苦到一块啦。“老瘸”眼睛好，可惜只有一条半腿；“老瞎”双目失明，但长得五大三粗，力壮如牛。两个相逢在讨饭的路上，也真是泥佛见土佛――一见如故，再也没分过手。“老瞎”背着“老瘸”走路，再不用竹竿当探马，只管支楞着耳朵听“老瘸”的口令。“老瘸”喊走，他便走，“老瘸”喊停，他便停；“老瘸”喊左拐弯儿，他便往左拐……嘿嘿，这两位真是矮子踩高跷――取长补短了。虽说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他们却相扶相帮，相依为命，挨门要饭填肚儿，长街讨衣遮身儿；要一块馍掰开一人一半，讨一碗汤平端着一人一口，倒也活得逍遥，过得自在。

　　这一天，“老瞎”背着“老瘸”去赶庙会，正碰上唱大戏，“老瘸”往上一窜，骑在“老瞎”脖梗上，手搭凉棚往前看，哎哎呀，黑乎乎一片全是人，吓得他摇头咂舌，失声惊呼：“我的娘哎，要是掉下去，这些人非把我踩成肉饼不可！唉，这戏还是不看吧？”“老瞎”嘿嘿一笑，说“老伙计，你咋越活越惜命啦？这些年了，啥会儿摔着过你？不是吹牛，扛你这百十斤儿还不跟玩一样？走吧，看戏去。”“老瘸”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劲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破红布“嗤啦”撕去两条，抓住乱草似的头发，三下五除二，“老鸹窝”变成了两把“朝天刷”。然后，他用剩下的一块红布把脸一蒙，伸长两臂，乱舞乱晃，高声大叫：“闪开，闪开，唱戏的名角来了！”这一招真灵，人群自动闪开一道缝，还没等人们明白是咋回事，他俩已经窜到台前了。

　　真是一出叫响的好戏，戏台上紧锣密鼓地敲着锅盖大的铜钹哐哐响着，丈把的大号呜呜地吹着，黑头，红脸高声大嗓地唱着。“老瘸”边看边讲，讲得绘声绘色，“老瞎”侧耳凝神，听得津津有味。“老瘸”讲得嘴冒白沫，唾沫四溅，喷在“老瞎”仰起的阔脸上。“刷拉”一下子，人们把视线从戏台转到了他俩身上，这情景比戏台上还热闹，还有趣哩。

　　这一天“老瞎”和“老瘸”突然被官府请进了“老民堂”。一听这是个行善的地方，“老瞎”和“老瘸”高兴得头都晕了。能不高兴吗？不用东跑西窜，有个固定的窝啦，不用东讨西要，有碗现成的饭啦。船板做棺材――漂流半辈子，老来又成（盛）人啦。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啊！

　　开饭了。“老瞎”接过一碗粥，“吃噜噜”一气进肚儿了，吧嗒吧嗒嘴唇，把手一伸，叫唤道：“伙计，给我拿馍！”老瘸说：“将就点吧，没有馍！”“咋！没馍？”“老瞎”吃惊地说：“光喝粥能填饱肚子吗？跟总管要去呀！”“去过啦，总管说咱干不了活儿，不能吃干馍，吃了肚子胀！”“老瞎”火了，把大腿一拍，嚷道：“他奶奶的，这叫人说的话吗？……”“别吵吵，别吵吵！”“老瘸”捂住“老瞎”的嘴，悄声说：“再吵吵连粥也喝不上了！”“老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把空碗朝前一推说：“那就再来碗粥，灌大肚儿吧！”“老瘸”说：“一人一碗没多的，我这碗还没喝，你就喝了吧！”“嗨，我咋能喝你的，没有就算了！”“老瞎”说完，往墙根一歪，晒暖儿去了。

　　还没到晌午，“老瞎”就饿得架不住啦。他推推“老瘸”问：“伙计，咋还不开饭？”“老瘸”长叹一声：“唉，一天两顿饭，离开饭的时间还早呢！”“老瞎”一听，土地爷扑蚂蚱――慌了神啦。五大三粗的人，禁不住饿呀！好容易挺到开饭，谁知，还稀粥一碗，“老瞎”按着咕噜咕噜叫个不停的肚子，哭丧着脸，冲“老瘸”说：“伙计，这是叫咱饿不死活受罪呀，俺是穷命鬼，享不了这里的清福，咱还是走吧！”“老瘸”说：“我也想走，可是，‘老民堂’墙高院深，铁门紧锁，咱出不去呀！”“老瞎”脸色大变，吼起来：“咋？这里是‘慈善堂’啊，还是大监狱？……伙计，咱走！”总管从上房跑出来，气势汹汹地就骂：“瞎鬼，嚎啥？?吃?喝还找事啊？别他娘的得了瓦屋想上楼，――不知足啦！罚你三天不许吃饭，看你就服管了？”“老瞎”一腚蹲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老瘸”赶紧扑到总管脚前，又是磕头，又是作揖，连声哀告：“总管老爷，行行好，饶了他吧，别罚了，他再不敢了……。”“老瘸”把头都磕冒血了，也无济于事。

　　不到一年的功夫，“老瞎”死了。“老瘸”紧搂着“老瞎”冰冷的尸体，哭得像泪人一般。总管见死了人，立即上报官府，接着停发一份口粮，并抬来薄皮棺材一口，黑碗四个，大麻一束。装棺的时候，“老瘸”守在跟前，不肯离去，他要亲眼看着老伙计升天，亲口为老伙计祈祷，今生没过上好日子，希望他来世托生个好人家。

　　官府来了一群人，将“老瞎”装进了棺材，一个穿袍的人，点上盏油灯，放在“老瞎”枕边，又把那四个黑碗拿过来给“老瞎”双手脚各套一个，那束大麻放在“老瞎”腚底下。“老瘸”莫明其妙地看着，越看越糊涂：“这是干嘛呢？”“黑袍”做完了这一切，双手合十，两眼微眯，低下头去，对着“老瞎”的脸念念有词：

　　天苍苍，地茫茫，

　　你黄泉路上听端祥。

　　我主慈悲心良善，

　　施粥舍饭救上苍。

　　老弱病残养一堂，

　　恩如东海深又长。

　　今生吃了皇家饭，

　　来世变马报朝堂。

　　一说到“来世变马”的话，“老瘸”恍然大悟，原来腚底下那束大麻是马尾巴，四个黑碗代表着四只马蹄！

　　“老瘸”气得“哇呀”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老远，“扑通”倒在地上……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什么慈善呀，养老啊，全他娘的是挂羊头卖狗肉！没有一个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