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芳亭与谢天香：拍案惊奇传古今

　　拍案惊奇传古今

　　－－秾芳亭与谢天香的故事

　　在巨野城西北角城隍庙后，曾经有一座古亭，叫秾芳亭。据史书记载，它始建于唐代。当年，亭上挂着一块横匾，上写“秾芳亭”三个大字，字体苍劲雄浑，古朴厚重，是唐代大书家颜真卿的手笔。这个亭是城乡民众庆丰收、祭神兴社、聚餐会饮的场所。每年秋后，这里人山人海，非常热闹。不少文人名士云集到这个亭里饮酒对奕，谈诗论文。后来因兵荒马乱、天灾人祸，百姓无法安生，不再成社聚会，游人越来越少，亭子年久失修破败不堪，那块横匾也无影无踪了。

　　宋高宗绍兴十一年，宋金达成“绍兴议和”，政局一度稍稳，人民得到休养生息，年景也一年年地好起来。就又重修古亭，恢复了亭前的祭赛聚会活动，而且规模越来越大。然而那“秾芳亭”三个大字的横匾却没有补上。因为是大书家颜真卿写过的匾额，谁还敢在那地方狗尾续貂啊！所以，亭子虽已恢复旧貌，却有实无名，仍是一座无字亭。

　　有一次，集会庆祝的日子快到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相聚在一起，商量如何补写亭名。决议不再挂匾，改立石碑，并定下请城南王庄的秀才王维翰书写。王秀才是书圣王羲之的后裔，素负才名，能诗善画，写得一手好颜体。几个老者登门拜访，具礼求书，王秀才欣然答应，约定到祭赛那天赴会书碑。

　　祭赛那天，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秾芳亭前，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因为有王秀才现场书石，好多文人雅士都来了，大家又请来济州名妓谢天香陪酒献艺。谢天香本是东京汴梁的大家闺秀，幼儿时父亲病故，母亲又被金兵掳去，孤身无主，便随奶母离开汴梁，避居济州巨野县城内。随着岁月的流逝，谢天香出落的人材俊美，能歌善舞，加上她天资聪颍，早年间跟随父母，耳濡目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为生活所迫，成为巨野城内第一流的歌妓。不少官宦乡绅、纨绔子弟想沾她的便宜。但谢天香秉性高洁，对那些庸庸碌碌之辈全不放在眼里；立志守身卖艺，靠诗书管弦维持生活，一边留心找寻志同道合、可托终身之人。对于王维翰的人品学问，她早就听说过，只是闻名未见面。心想今日的酒会，正是相识的机会，所以她较其他的陪客来的还早。

　　日已近午，老者早已聚齐，邀请的一些陪客也都来了，唯独王秀才迟迟未到。酒宴已设好，谢天香来到几位老者面前，询问宴会何时开始。老者说：“今天是宴请王秀才，他未到，碑未写，怎能开宴？”谢天香听了，心想：我流落在异府他乡，屈身为妓，虽技艺精湛，谁人知道？听说王秀才心胸磊落，甚讲信义，不知何故迟迟未到？我何不借此良机施展一番。想罢，瞥一眼放在碑旁的墨砚，复来到几位老者面前。说：“小女子自幼也学过几笔，既然王秀才还没来，何妨借他的大笔一用，先试写几个字，以为抛砖引玉？”老者说：“提斗尚在王秀才那里，急切哪里去找。”谢天香微微含笑，一伸手从兜里摸出绣花手绢，缠成笔状，往朱墨池里醮得墨饱，向石碑正中，写下“秾芳”二字，但见笔划沉雄，精力内含，字字开张，如棉裹铁，俨然真卿重书。围观的人无不赞赏。恰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人群骚动，说：“王秀才来了！”谢天香便住手停书。

　　王秀才来到石碑跟前，一眼瞧见“秾芳”二字，不禁拭目凝视。惊问道：“这两字写得出规入矩，不知是哪位大家所书？”众人把目光投向谢天香。天香从从容容，施礼言道：“王秀才见笑了，是俺写着玩的。快把它抹去吧。请王秀才重写。”王维翰连连摇头：“不可！不可！这两字写得已入化境，去之可惜。令我重写，亦未必及此。”众人以为王秀才见怪，齐声附和：“还是抹去请王秀才再写吧！”王秀才坚决不肯，就对谢天香说：“你的书法真好啊！还是请你把亭字写上，以成完壁吧！”谢天香见王秀才心意笃实，不是浅薄无知之辈，早把脸儿羞得绯红，决不愿再写。众人见他们一个不愿抹去重写，一个不愿把字写完，只得说：“既然这样，那就请王秀才把亭字配上，岂不是珠联壁合”。王秀才说：“不知方才所使何笔？请借来一用。”谢天香说：“哪里是笔呀！”说着，递过来缠好的手绢，上面还滴着墨水哩。王秀才接过来，握绢在手，略一沉思，向石碑上一挥而就。众人一看，这三字上下配合，浑然一体，如出一人之手，无不惊叹。

　　书碑完毕，众人入座饮酒。席间，谢天香见王秀才仪表不俗，谈吐大方，便想和他倾心一叙。怎奈当着众人，只好殷勤劝酒。王秀才见谢天香天生丽质，举止端庄，料非庸脂俗粉，就承着酒兴，口占一绝：

　　惜香怜才误青楼，握绢为笔书成优。

　　迟步有缘“亭”字配，上下一体称风流。

　　谢天香听罢，知王秀才虽然称赞自己的才华，但对自己的身世尚有误解，略一沉思，遂以一绝奉和：

　　久慕名门后裔手，暗摹闲抹自含羞。

　　感君慧眼识戏书，身在青楼仍绣楼。

　　吟罢，众人齐声喝采。二人互相敬酒，至席散依依难别。几位老人看出二人心思，日后便出面撮合，一说即就，两人竟成了夫妻。婚后，尽管二人情深意浓，可有时王秀才想起天香曾青楼为妓，颇感介意。一次酒后，便借咏画中柳写出“昔日章台曾舞腰，行人无不折枝条”的诗句。天香看见，立即接笔续写：“今日已入丹青手，一任狂风不动摇。”王秀才会意，抱歉地向妻子点点头，自此再不提往事，情意更笃。后王维翰得中出仕，夫妻终生相伴，白头偕老。他们的爱情故事连同秾芳碑流传后世，成为佳话。

　　著名古小说集《拍案惊奇》记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