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中央级”主持人颇装逼地躲在电视机里说:难道一个井盖也需要李总理来管?我想告诉他,李总理能管好国务院,也未必能管好一个马路上的井盖,你不了解中国的地方和基层。
华西村的老领导人,85岁的吴仁宝去世,灵堂里摆满了中央和国务院领导们送的花圈,每人都送了,领导们惟恐自己被落下,而那些省级、市级领导们送的花圈则根本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这也是村政治或者大于国家政治的一例。
电影《石榴树上结樱桃》是李洱2007年写的一部关于基层农村民主选举和计划生育题材的小说,它虽然被拍出来,虽然拍得这么好,却同样面临“谁会看呢”的难题。
官庄村,是河南一处以孔姓和孟姓家族为主的古村,村委会主任(村长)孔繁花,师春玲饰,看名字,就知是正宗的孔子后代,繁字辈,而她的助手孟小红(缪婷茹饰),看名字应该是正宗的孟子后代。
村主任改选和计划生育,是《石榴树上结樱桃》故事的两条主线,也是中国农村社会大事件,电影里以孔繁花、孟庆书、孟小红为代表的几位村主任候选人,都算得上真心为老百姓办事的村中能人,孔繁花的故事围着村民姚雪娥的肚子忽然怀了计划外孩子展开,计划生育是项基本国策――虽然这项国策十多年来被学院派学者们批得臭不可闻,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在中国最普遍的农村已然成为人人捍卫的国家利益,按电影里的话,官庄村老百姓,即使如姚雪娥和她的老公这样做着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农民,也深信这项国策关系着国情,关系着国家的未来,甚至是整个地球的命运。
孔繁花带着他的村政治班子,反复做姚雪娥工作的劲头,就是一出二人转活剧,那些对话比《乡村爱情》里刘能和谢广坤的对话更为精彩,更接地气,这在我们东北农村被称为“誺大彪”,那是比扯老婆舌高出数个层次的村间论战,若能放在微博上一定会造成围观塞车,这时候,官方郑重如孔繁花者,也不得不甩出要脱下裤子教给对方看卵巢到底长哪儿的诨嗑。
所以,我要请问那位只会装逼的主持人,就是李总理真遇到这事,遇到死活就是不知道卵巢长在何处的姚雪娥--他能咋地?
不过,电影并没有如许多知识精英期盼的,对农村的计划生育政策做过多反思,而是实实在在描述乡村干部们在执行政策中的苦衷,也表现了他们的智慧,电影到最后,孔繁花并没有成功阻止姚雪娥生下孩子,但还是给这个孩子找到一个更“合法”的去处,到此,戏剧性的高潮突然落空了,显现出农村无可奈何的现实状态,无论你国策有多庄严,俺们农民还是要过活的。
李洱没有如莫言在《蛙》中那样把计划生育的执行状况表现到极端,私以为这或者更接近中国农村的现状,但它或者也更不讨那些正在严厉批评计生政策的知识精英和主流媒体的好。
孔繁花有一个倒插门的老公张殿军(宁理饰),亦是一志大才疏打工青年,在深圳受到私企老板欠薪迫害后返回官庄村,人回了,心回不来,那些不着边际的发财梦(养骆驼)最终逼疯了他,这是电影留给观众的最后酸楚小尾巴,赵本山在他的《乡村爱情》里给出了一个“农村人在家创业”的号召,但《石榴树上结樱桃》让我们看到现实离这个号召仍有相当远的距离。
可能,许多观众会把忙了一路十三招最后却被助手孟小红釜底抽薪的孔繁花在村主任选举中的失败看成故事的“眼”,忙着为孔繁花感叹村级政治场上风浪险恶,但我看,孟氏小红代替孔氏繁花成了官村的新村主任,恰恰证明了在现代中国农村,传统人际伦理仍然具有强大持续性,表面上计划生育、招商引资已经成为左右村政治的硬指标,实际上,孔孟家族转流执政的格局不容更改,表面上似与孔繁花和孟小红这种作风泼辣、衣着现代的农村新女性颇不符,但最现实的逻辑应该是这样:
孟小红最终会成为另一个孔繁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