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训练间隙休息,陈相文最后一个来到凉棚下,边走边比划着正步的手部动作。
端起茶杯,他“咕咕咕”一口气喝了半杯菊花茶。和战士们用的一样,这是个将近2升容量的塑料杯,容量大,杯体轻,好携带。几个月的训练生活,杯子已经磨得很旧,积了不少茶垢。
这时,距离中国首次在抗战胜利日举行阅兵还剩不到3天时间。
作为“华南游击队”英模部队方队的将军领队,第42集团军参谋长陈相文此前被不少媒体报道过:训练刻苦认真,队列动作进步快,在将军领队中起到了好的示范引领作用。
采访前,他脱下了大檐帽,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一圈颜色稍浅的印痕,像一根帽带。
由于长时间在烈日下曝晒,受阅官兵的脸如今都是这个样:帽带遮挡的位置会稍白一些,其它位置则黑得发亮,一白一黑,印出了帽带的形状。在阅兵村,大家管这叫“阅兵脸”。
太阳当然不会管谁是将军谁是士兵,一样的公平“待遇”。
(二)
“一上午训练,一壶水够吗?”
“不够,哈哈。我能喝,战士喝多少,我也能喝多少。”陈相文和善,爱笑。
大家背地里叫他“‘耶’将军”,也有人叫他“胜利将军”。他每次在队伍面前讲完话,为了鼓励大家,总会用食指和中指比划个“V”字,代表胜利。战士们说,训练再苦再累,“‘耶’将军”在队伍面前一喊:“来,我们一起做个胜利的姿势:‘一二三——耶!’”大家就都放松了。
由于训练强度大,每次训练,方队会安排一段时间让大家跳放松操。有的年轻战士觉得放松操的动作挺奇怪,“有点搞笑,扭来扭去”。陈相文每次都和大家一起跳。“他是心里装着战士,所以才愿意和我们同生活、同训练、同娱乐。”
在战士们眼里,“阅兵村”里的50多位将军都挺不容易。
外界普遍认为,担任将军领队、正步踢过天安门,对受阅的将军们而言是一个挑战。96米的距离,按照阅兵的精确要求,是128步正步,不能多一步,也不能少一步,每一步都要“踢腿生风、砸地生坑”。即便是正直盛年的年轻军人,也以“天安门前踢过腿”为傲。
“你可以踢好一步,但能不能踢好每一步?人生也是这样,要坚持,一步一步踢好!”陈相文说。
下士刘钰坤至今记忆犹新,有一次,训练结束,三军仪仗队增加了一项耐力训练,从训练道的北端一直正步踢到南端,距离大约是1700米。那天下着雨,刘钰坤记得雨还不小。“我们两位将军领队带我们,就在三军仪仗队后面跟着练,我们也一步一步踢到了训练道最南端。”
“当时觉得我们不可能做到啊,人家三军仪仗队专门练这个的。我是旗手,要端着近10斤重的旗。可是两个将军都在踢,咱牙咬碎了也要坚持啊!”刘钰坤说。
事实证明,“华南游击队”英模部队方队也可以和三军仪仗队一样高标准,踢通整个训练道。
(三)
在20多位徒步方队将军领队参加的训练考核中,陈相文获得第一名。
陈相文说,虽然自己年过半百,但爱人支持他参加阅兵,还专门提了要求:“要踢得像个战士一样。你前面是旗手,后面是方队,你在中间别踢得像个‘老头儿’。”
“哈哈,说得容易啊!”说到这儿,陈相文自己先乐了,“我当时心里就嘀咕,踢得跟年轻人一样,我一把年纪的人了,哪有这么容易啊!”
陈相文的女儿在地方工作,出差的时候顺路来看过父亲。陈相文专门给女儿演示了一趟正步。
“她说我踢得‘杠杠滴’。”陈相文笑道,“现在基本达到战士的标准。我们方队将近400人,我踢腿蛮快的,军姿蛮直的,还是可以跟踢得好的战士较劲的。”
这一点,战士们私下里也承认。排面教练员训练时常拿陈相文激励战士:“你们看看,将军的衣服都湿透了,你们这里面谁没湿,谁没用力?就得以将军为标杆。”
陈相文一点不惧给战士们做示范。几百个战士围成一圈,看将军领队做齐步、正步的分解动作,几百双挑剔的眼睛在看。“我有问题大家都直说。”陈相文经常和训练尖子一起讨论动作要领。有的人说:“啥叫训练好?将军领队向你请教的时候,就说明你训练得就差不多了!”
(四)
在战士们眼里,陈相文是个传奇。
有人问,参谋长,听说咱军区的特种兵都是你带出来的。陈相文点点头,基本是,全军也有不少特种兵尖子是我带的。
“报道里说你枪法挺好?”记者问。
“射击啊,我强项。年轻的时候打自动步枪,我都拿单手打。”陈相文说着,抬手比了个据枪瞄准动作,依稀可见当年雄风。
“我手榴弹投远的纪录是72米,现在稍微活动一下,投50米应该没问题。”在部队,如果一名战士能投到50米,就可以拿到这个课目的优秀成绩,但陈相文说:“现在不是‘理想状态’。”
“我喜欢训练。”陈相文眸子里放着光,特意又重复了一遍:“很喜欢。我是从战士成长起来的,我喜欢和战士们在一起,在部队啊,离开了战士啊,人就好像丢掉了根似的。”
训练场上,他常用激将法:“这点苦算什么?我带特种兵的时候,背40多公斤的装具伞降,要在野外坚持几天几夜,行军、奔袭上百公里,完成几十个训练课目,前后围追堵截,没有一个掉队。”
“我带过一个兵,出国比赛的时候腿肿得那么粗。”陈相文两手比了一个大圆,“他自己带了四五针封闭,自己给自己打!还有一个兵,比赛结束的时候脱下鞋,脚皮完全黏在鞋子上,一整层撕下来却没有叫痛,那才叫苦!”
“华南游击队”英模部队方队的方队长蔡云藩也是侦察兵出身。记者问他,怎么看待这次阅兵训练?
“我经历过最苦的训练,一个是特种兵集训,一个是阅兵集训。”
(五)
“将军本质上也是个兵嘛,不要摆架子。”问起战士怕不怕他,陈相文又哈哈大笑起来。
有个战士脖子被晒伤了,陈相文在路上遇到,伸手去摸了摸有些发炎的伤疤说:“好几天了,还这样啊。”转过头就招呼军医过来给战士看。
刚进阅兵训练基地的时候,部队发了新鞋,陈相文发现大家系鞋带的方式不一样。吃完晚饭,他找来几个人围一圈,讨论怎么把鞋带系得实用、不会散。他也和大家一起蹲着,手里拿着鞋带摆弄。
这些,战士们都看在眼里。采访的时候,大家说:“刚开始我们在宿舍里讨论:将军都这样啊!”
后来呢?
“不讨论了。见得多了,习惯了呗!”
有个战士说:“他特别像家长。”
(六)
陈相文说,一辈子能够执行一次这样的任务,非常幸运。
“走过天安门广场以后,第一件事情是要回味一下,回味一下这几个月。”说话的时候,他捋了捋星星点点发白的头发,又用力挺了挺腰板。
其实,将军领队正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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