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天堂里爷爷奶奶的一封信

  陈正君

亲爱的爷爷奶奶:

又是一年清明时,按乡俗,我们回老家给您们上清明坟了。

看着您们坟前的墓碑,思绪万千,感觉有好多好多话要对您们讲。

小时候,不止一次见过别人家出殡,不止一次见过哭人的,但从没经历过。幼小的我便天真地认为,我们是最最幸福的,死亡之神是不会降临我们家的。

可是有一天,奶奶病了,我眼中最和蔼、最可亲、最慈祥的奶奶,心目中对我最好最好的奶奶病了。

就这么一病不起,大概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就这样,也没想到奶奶会狠心抛下我们,离我们而去。可能病体长久的折磨,使奶奶弱小的身躯承受不来,奶奶便悄悄地走了。不再看我一眼,不再和我说一句话,不再听我哪怕一句撒娇。

生平第一次穿孝,第一次经历阴阳相隔,第一次知道,生命面前,人人平等,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冷冷清清让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希望奶奶重新活过来,希望奶奶和我朝夕相伴,这种感觉日益强烈,我却无人相诉。

那时的我已经开始爱好看古书,看过不少古时的女子为了实现某个愿望,而许身某男子,我信以为真,尽管不明白许身的真正含义。

于是小小的我怕不灵验,经常避开家人,找个暗暗的角落,双手合十,流着眼泪,满怀诚意,默默地对自己说:“如果有个男人能让奶奶重新返阳,我就许身于他,不管他如何如何。”幼小的我在家中无数次的等待奇迹的发生,无数次的伤心失望之后,终于明白,奶奶是不会要我的了,也不会想我的了。

我甚至企求,世间真的有鬼魂吧,那么,奶奶!来吧!来看看您的孙女,来抱抱您的孙女,想您念您的乖孙女。

那年,我12岁。

奶奶走了,平素那么威严不苟言笑的爷爷出乎意料地号啕大哭。

奶奶下葬后的一个下午,爷爷领我到奶奶的坟前,我知道爷爷想奶奶了。

怎么老是不说话呢?爷爷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西天的残阳,一眨不眨。我的眼睛则一瞬不瞬地盯着爷爷,心里极为不安分。我在想:“爷爷在想什么呢?想我们吗?想爸妈待他怎样吗?想我们的不听话吗?哦!对了,一定是想奶奶在那边过得好不好。”突然的心疼起爷爷来,晚年的爷爷要形影单只了,我的眼睛开始泛潮,自始至终,爷爷不曾开口跟我说一句话。

爷爷的身体一直硬朗,跟着爸爸的工作走南闯北,倒让爸爸放心不少。

看到爷爷健步如飞,把我们这等小字辈远远抛在身后时,我心里是何等高兴啊!但是爷爷近80岁时,突然犯了肠梗阻。那时,我正在外地求学。得知爷爷生病的消息后,心里顿时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半年没见爷爷了,去医院的路明明近在咫尺,怎么会这么漫长呢?等我面对病床上的爷爷时,我们四目相对,热泪长流。病床上的爷爷一夜之间,双眼凹陷,颧骨突出,毫无生机的样子,让人心碎。

我无言的握着爷爷那枯瘦的双手,许久许久。爷爷!你那关节已不算灵巧的手和我细皮嫩肉的手,差别竟是这么大,我懂得了造福后代要付出的代价。

突然就想到了奶奶,奶奶以前对我说过,以后你爷爷老了的时候,关节不好,手可能就不会动了,你一定要好好伺候他啊。这算不算是临终遗言呢?那时年幼,不知道心酸呢。可现在看到爷爷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却只有心酸,心痛和心碎。

又是灌肠,又是用药,我们抱着一丝希望,那就是打通大便,解除痛苦。最后,医生毫不留情地抛下一句没有回旋余地的话:“这一刀他是开定了。”仿佛一个炸弹,我被炸蒙了,猛的抬头瞪住了那双还算和善的眼睛,它的里面登时含了些笑意:“可能这把年纪了,不想做了吧?”

爷爷一听要做手术,无助的象个在外遇到危难的可怜巴巴的孩子,嚷嚷着要回家。我不忍看爷爷的这个样子,哭着跑开。

再回病房,备皮的护士已在催促。我擦干眼泪,拨开众人,第一次抚摸着爷爷的额头,轻轻的,柔柔的,皱纹这么多吗?皱纹这么深吗?爷爷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

一道手术重地,闲人免进的大门无情的把我们仿佛隔在了两个世界。我的心慌慌的,泪水象决了堤。我担心爷爷挨那一刀时的疼痛,突然有了一个怪念头,我要是一直祈祷:“不疼,不疼。”爷爷是不是就不会疼了呢?我双手合十,流着眼泪,痴痴的说了近百个“不疼。”

术后,我问爷爷疼了吗?爷爷说,不怎么疼。我竟高兴的象个孩子,尽管我知道这不一定和我的虔诚有关系。

其实这是爷爷的第二次肠梗阻手术了,我听爸爸说起,爷爷第一次手术是在60岁左右。

术后的爷爷身体恢复得很快,很快又开始健步如飞了,我也有了如愿以偿的孝顺机会了。

直到三年前,爷爷93岁高龄时,我们再无回天之力,爷爷含笑永久地离开了我们。

亲爱的爷爷奶奶,又是一年清明时,按乡俗,我们回老家给您们上清明坟了。站在您们合葬的坟前,多了几许欣慰,天堂里的爷爷奶奶,相亲相爱,相依相伴,该不会太孤单了吧?

亲爱的爷爷奶奶!祝福天堂里的您们!看到孙女来看您们了吗?听到孙女对您们的祝福了吗?

  爱您们的孙女敬上

  2017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