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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大众报业·大众日报客户端
娄和军 杨学莹 袁涛 赵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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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在鲁奔流千里,滩区百姓困苦百年。黄河山东段长628公里,河槽和大堤之间形成1702平方公里的滩区,60万群众居住其间,饱受水患威胁,因洪致贫年复一年。
黄河滩区脱贫迁建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交给山东的一项重大政治任务,寄托着滩区群众百年的“安居梦”“致富梦”,对全省决胜全面小康、决战脱贫攻坚具有重大战略意义。
牢记总书记嘱托,山东把黄河滩区脱贫迁建这一民生工程作为脱贫攻坚重点任务,确保2020年高标准、高质量完成,给60万滩区群众一个稳稳的家。山东还抓住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的重大机遇,统筹推进“黄河滩”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让黄河成为造福人民的幸福河。
这是一幅徐徐绘就的壮丽历史画卷。本报一直见证、记录滩区变迁。2019年8月,大众日报启动黄河滩区脱贫迁建大型蹲点调研,一年多的时间里,在总编辑带领下,记者多次深入滩区采访,行走千里黄河沿岸,蹲点7市16县(区)61个滩区村。今天,大众日报推出大型蹲点调研报道,讲述波澜壮阔的黄河滩区脱贫迁建故事。
【引子】
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
1855年(清咸丰五年)黄河铜瓦厢决口,夺大清河入渤海。一百多年来,黄河屡屡漫滩,百姓频频受难。水患之苦、民生之艰给千里滩区涂上了悲壮的底色。
历史进入新时代。小康路上,一个都不能掉队。打破百年宿命,此其时也!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瞻远瞩,统揽全局,作出黄河滩区居民迁建重大决策部署。山东牢记总书记嘱托,把这一民生工程作为脱贫攻坚重点任务,2017年提出用3年时间,给60万名滩区群众一个稳稳的家。
如今,山东千里黄河滩,有的地方塔吊林立、机器轰鸣,有的地方搬家正忙、人来人往,有的地方旧村复垦、沃野金黄,好一派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60万人,涉7市16县(区),规划总投资260亿元。仅东明一县淤筑的24个村台,就动用土方8200万立方米,能堆起4米高、双向6车道的高速公路720公里,长度是济青高速公路的2倍多。
这是一次系统的迁建。省市县乡村,五级书记一起抓。调整数万农户耕地,优化滩区村庄布局,重塑滩区产业格局。
这是一场逐梦的奔跑。农业、水利、交通、教育、文旅等26个滩区迁建专项方案接续推出,让滩区群众既“挪穷窝”,又“拔穷根”。
万里黄河奔腾依旧,千里滩区换了人间。
这是一首离歌。千百个村庄挥别过去,万千个房台成为记忆,被洪水纠缠、与生死擦肩的昨天渐行渐远。
这是一曲壮歌。成千上万名党员干部为了滩区脱贫迁建,根扎滩区,迎难而上,不舍昼夜,敢打硬仗,经风雨、壮筋骨。
这是一支暖歌。多少党员干部熬红了眼,跑断了腿,也曾流下委屈的泪,但百姓送来的茶水和瓜果,搬家时喜庆的鞭炮和锣鼓,扶贫工厂里的欢声和笑语,诉说着真情,证明了一切……
断头柳不再断头,百姓告别“五难”——
千里黄河滩,换了人间
【题记】断头柳,黄河滩区常见的柳树,宋代入画《清明上河图》。黄河发洪水时,人们将柳树头部砍断,用柳枝裹住石头,捆成“柳石枕”,用于护堤抢险。来年“断头”之处重发枝丫,生生不息。进入新时代,行走千里滩区,柳枝绿映黄河,却鲜见“断头”。看来,断头柳的名号,是名不副实了。
苦难,曾年复一年。黄河河槽和防汛大堤之间的土地为滩区,既发挥行洪、滞洪作用,又承载着滩区群众的生产生活。黄河山东段长628公里,滩区面积1702平方公里,60万名群众居住其间,饱受水患困扰。
安居难、娶亲难、致富难、出行难、上学难——黄河滩区人,曾祖祖辈辈逃不出滩区之难的阴霾。
滩区百姓之难,源于黄泛之苦。
“我是从小枕着黄河、在提心吊胆中长大的。”72岁的朱运起说。甘东村,黄河入鲁第一乡——菏泽市东明县焦园乡的一个普通村庄。9月10日,村中小院里核桃青、石榴红,一张桌,几杯茶,老人和记者们围坐,黄河的故事徐徐而来。
村子距黄河只有30多米。朱运起最怕的就是农历六月——“六月二十一,打开南北堤”,洪水说来就来。要活命,筑高台。20世纪70年代,村里11个生产小队,每队筑一个高3米、占地两三亩的房台,百姓称之为“救命台”。漫滩时,村民登台避险。
“以前想过搬迁吗?”记者问。
“生在滩区,由不得自己选。如果不是共产党给做主,想挪地方也没地儿挪。”朱运起说。而今,离小院不远的焦园乡1号大型村台上,新村庄正在建设。朱运起期盼的新家,就在眼前了。
对洪水的恐惧,也深深印在滨州市惠民县大年陈镇刘家圈村70岁村民李开凤的心中。1975年发大水,距离刘家圈村只有一里多地的生产堤,决了口。听见巨响,她抱起4岁的儿子,拽着婆婆,撒腿就往大堤上跑。人在前头跑,水在后边追。李开凤刚爬上大堤,水头就扑了过来,堤根的洪水瞬间就到了一米多深,带着急流。“那种心惊胆战,一辈子都忘不了。”在大年陈镇桃乡名郡社区120平方米的新家里,坐在当年用滩区柳条烤制的小凳上,李开凤和记者谈起这段往事,已是云淡风轻。
济南市黑虎泉北路,山东黄河河务局。记者翻阅微微泛黄的资料,滩区苦难史跃然纸上:自1950年以来,山东黄河滩区遭受不同程度的洪水漫滩48次,合计受灾村庄1.23万个,受灾人口664.71万人,淹没耕地1180.88万亩。
滩区百姓之苦,在于安居之难。
88岁的彭济浮掰着指头跟记者说,他这辈子有50年都花在同一件事上——给自己家盖房子。彭济浮是菏泽市鄄城县李进士堂镇田楼村人。田楼村虽名中有楼,搬迁前却连一座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彭济浮家的房子,被黄河水泡塌过6次。“三年攒钱,三年垫台,三年建房,三年还账”,曾是彭济浮逃不出的魔咒。除了除夕和正月初一不筑台,其余时间村民几乎每天都要推土垫台。
安居难,则娶亲难。
迁建的新房里,儿子结婚时的全家福摆在电视柜上,田楼村党支部书记彭济献打开了话匣子。“有女不嫁黄河滩”,曾是滩区百姓抹不去的痛。在滩区,谁家生了儿子添了人口,喜悦的同时,也意味着这家要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像燕子衔泥垒窝一样,一锨土一锨土地堆筑一处高高的房台。
田楼村434户人家中,40岁以上的单身汉一度有20多个。回首过往,为了娶媳妇,滩区村民曾无奈想到了“两转”或“三转”的办法。一家与另一家商量好,嫁出一个闺女给对方,对方家的姑娘嫁过来,这叫“两转”;三家协商好,转着圈儿嫁女儿、换回媳妇,这叫“三转”。
2018年10月,田楼村整体搬进新社区。安居之后不到一年,娶亲的就有20多户人家,比此前3年的总数还要多。
滩区百姓之难,在于丰收难。
济宁市梁山县赵堌堆乡郭蔡村,黄河漫滩时,一年只能收一季麦子,玉米、大豆、花生、地瓜等秋收作物基本收不了。村民常念叨:“黄河,给个秋吧,给个秋吧,一麻袋的工分又白瞎了。”而今,全村已搬进新社区。在社区广场拎着小马扎遛弯儿的李朝修,见记者在采访就凑了过来。老人说,为了与黄河“抢食”,村里只能种高秆的玉米、高粱——大水来了,有时能露出尖儿,大家就划着船收这残存的庄稼。
滩区百姓之难,恰如洪水之中的断头柳。年复一年,摆脱不了魔咒,日子就没有奔头。
新时代,滩区脱贫迁建,安居终于梦圆。
高空俯瞰东营市利津县北宋镇高家村——全省首个完成旧村台改造提升的滩区村庄,犹如一个巨大棋盘,稳稳落在一个翻新后的大村台上。落日的金色余晖中,一条笔直宽阔的马路直通村子,记者走近才发现,这个村台高近6米,台周红土包边,砌满六棱砖,空格长满青草。山墙上绘制着精美图画,每条小巷都有一个与“福”字相关的名字。
“俺这辈子搬三回家了,这下心里终于踏实了。”73岁的高家村村民张金兰边忙手中的活儿,边和记者拉呱。村里原来一户一台,房基和地面落差大,坑坑洼洼,出门就像跳坑,下雨泥泞不堪。几经搬迁,村里修筑了一个大村台,各家房屋建到了村台上。2018年,利津19个村的滩区旧村台改造提升工程启动,对原村台进行加固修缮,各家各户连到一起,村子统一规划,硬化了巷道,铺了排污管道,装了路灯,天然气管道通进了家家户户……
滩区百姓迁建,不仅安居,还要乐业。
在梁山县赵堌堆乡,离李朝修新家不远就有一个家居产业园,已落户企业11家,六七百名村民在此务工。梁山县在滩区迁建中坚持工业园区、农业园区、居住社区“三区同建”,并计划将滩区5.6万亩土地流转,发展适度规模经营。
淄博市高青县常家镇开河村69岁的老人王公明,今年农历二月十六搬到了镇上的新楼房中。新社区对面就有工业产业园,村民就近就业。镇上还举办了育婴员培训班,培训拿证后月收入能有四五千元。
断头柳是报春的使者,春风一来即吐新绿。记者蹲点采访了滩区61个村庄,真切感受到滩区百姓日子有了盼头,生活有了劲头。
年复一年的黄河水患,曾给滩区百姓留下特殊的精神印记。“这里的人养成了一种不留、不积攒的生活习惯。”作为土生土长的黄河滩区人,东明县委党史研究中心主任关元杰说,以前百姓难安居,年年提心吊胆,只能“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日子安定下来,大家为长远考虑得更多了。
这种改变在滩区很普遍。“原来出门进门一身泥,卫生习惯不讲究,而今变化可大了。”田楼村党支部书记彭济献说,搬上新楼房,大家不仅把自己家收拾得干干净净,还主动对小区的公共区域分片包干、定时清理,小区环境可清爽了。
以前由于交通不便、出行困难等原因,教师不愿下滩,滩内外教育水平差距大。随着这次迁建,滩区孩子的教育变成了大家关注的事。鄄城县左营镇石庙村31岁的村民石奇稳,高一没念完就去天津学修车,去济宁开店卖馒头,大部分时间把孩子放在老家。2017年,听说村子要迁出滩区,孩子可以上镇中心小学,他毅然回到左营镇政府驻地,开了一家汽车美容店。第二年,石奇稳一家上了楼,从店到家、到学校,步行仅需十几分钟。每天晚上,他都给孩子辅导功课。“光顾着挣钱荒了孩子教育可不行,说什么也得把孩子的学习搞上去。”石奇稳说。
东明县长兴集乡竹林新村,一座别具一格的村史馆里人来人往。与新中国同龄的毛吉志老人,放下船桨拿起画笔,成了远近闻名的文化人。新村不仅建起了新房子,还建起了这座馆,陈列起他主创的书画作品。曾经的苦难、滩区的过往,都留存在画中,沉淀在老物件里。这位老人从未想过,他的手艺在今天焕发了生机。
“呼儿哎,嗨嗨嗨吼嗨嗨吆,吃罢了饭把碗丢,后花园里看石榴,树上飞来鹦哥鸟……”黄河号子传承人彭济浮,中气十足地唱起黄河号子,粗犷豪放、余味悠长。16岁起,他就在黄河岸边和壮汉们唱号打夯。这号子迎着黄河波涛,正是百年来滩区百姓与水患斗争的号角。“年年唱号子,年年筑村台,也没有逃脱黄泛的苦。现在我们搬出来了,黄河号子没人唱了。不过,这是好事。”彭济浮说,历朝历代没干成的事,这个时代办成了!
耐瘠耐碱黄须菜,为谁壮美为谁红——
立下愚公志,誓圆安居梦
【题记】黄须菜,也叫碱蓬,又被滩区人称为奉献菜,艰苦时期人们曾赖以果腹。它耐贫瘠、耐盐碱、耐旱涝,生命力极为顽强,越靠近海岸,土壤含盐量越高,叶片就越红,在黄河口形成壮美的红地毯景观。碱蓬具有超强的土壤脱盐功能,就像一台大自然的过滤机,一点一点吸收泥土中的盐分,岁岁枯萎、年年生发,体现出坚忍不拔、百折不挠的精神特质。
淄博市高青县黑里寨镇郭王村是个跨河村,初夏时节,岸草青青,旧日的渡船闲靠在岸边。
黄河的美景,难以冲淡水患记忆。搬迁,一直是全体村民的梦想。1975年、1976年,接连两场大水后,公社曾组织受灾严重的人家搬到滩区外。新址离老村4里地,地是1:1换的,各家出料、公社出工。那是郭王村第一次迁建。
57岁的郭王村党支部书记裘延雷,已是一头白发。当年他父亲也想搬出去,铺房顶的苇箔都备好了。但是公社财力有限,只能先照顾受灾严重的。10户塌屋的搬了出去。裘延雷家房子没倒,还不能搬,只好恋恋不舍地把苇箔匀给了别人。
此后,村里也不是没想过外迁。但外迁首先要换地,找谁换?一村之力办不了,外迁的事就搁置下来。
这次黄河滩区迁建,村民从大喇叭里听到消息,只用一天时间,全村140多户全部签字同意。裘延雷说,一直想迁出“水窝子”,大家这股劲憋了几十年啦。
这次迁建,黑里寨镇选了一处上好的地块。记者今年4月底采访时,新楼房已开始内部装修。8月15日记者再次采访时,他们刚刚抓完阄,还没领钥匙。秋收之后,郭王村老老少少就要搬离滩区,住上新楼啦。
多年来,一直想搬出“水窝子”的,不只是郭王村。
1996年洪水后,菏泽市东明县菜园集镇洪庄村也外迁了一次。地是村里1.3:1换的,政府建好瓦房,一户交3000元,全村都住过去了。但两年后就开始回流,全村180多户,现在回来了三分之二。“一个是种地远,得跑4里多地;再一个只有3间房,添丁加口不够住,配套设施也不健全。”洪庄村党支部书记鲁双德说。
而今,这次搬迁与上次大不一样。新村台与洪庄村仅一路之隔,离村50米,学校、卫生室都有,村民个个支持。“每人1万元的自筹金,全村4天就交齐了。”鲁双德说。
碱蓬发了一茬又一茬,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滩区迁建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壮丽景象。
时隔大半年,再次见到赵庆运老人已是在他的新家。四楼,三室两厅两卫100平方米的新房,就在济南市平阴县东阿镇政府驻地,紧挨着中心卫生院和小学。老伴在旁,曾孙绕膝,75岁的老人笑容满面。
2019年10月,记者在大河口村赵庆运的老屋中与他第一次见面。大河口村在黄河与浪溪河交汇之处,村名也由此而来。老人清楚地记得,全村老少被泛滥的黄河水追赶,村庄被迫三次东迁。努力了几十年,黄河水患依然在身边,村里的房台一天比一天高。
“这次赶上滩区迁建好政策,全家住上了新楼,政府还给添置了很多东西,有马桶、燃气灶、壁挂炉。”赶在2020年春节前,赵庆运老人和同村其他人家一起搬进了新小区,“有电梯不用爬楼,冬天暖气暖暖和和,孩子们回家次数也比以前多了。”
大河口村党支部书记赵化生说,如今黄河岸边的大河口村已成为历史,村庄旧址整理出来的100多亩土地全部流转给了种粮大户。
郭王村、洪庄村、大河口村变迁的背后,正是这一场正在进行的山东省黄河滩区脱贫迁建。
山东干部群众难以忘记,2013年11月26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菏泽市调研,专门同菏泽市及县(区)主要负责同志座谈,共同探讨扶贫开发和加快发展的良策。2019年9月18日,总书记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座谈会上强调,共同抓好大保护,协同推进大治理,让黄河成为造福人民的幸福河。
山东省委、省政府牢记总书记嘱托,坚决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部署,站在全局高度,立下愚公志,誓啃硬骨头,全力破解黄河滩区居民迁建这一世纪难题。省委书记刘家义强调,解决滩区群众脱贫迁建、安居乐业问题,事关党中央利民惠民政策能否落到实处,事关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能否实现,事关滩区群众能否摆脱“三年攒钱、三年垫台、三年建房、三年还账”的恶性循环,这是各级党委政府的政治责任、历史责任、感情责任,绝不能让滩区群众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程中掉队。
济南市省府前街1号,省发展改革委滩区迁建推进组,屋里电话不断,从7个省直部门抽调来的工作人员忙得团团转。推进组工作人员给记者讲了一个细节:《山东省黄河滩区居民迁建规划》2017年5月上旬启动编制,8月1日由国家发展改革委正式印发,从上报到获批仅历时41天。审批之快,足见中央和我省对黄河滩区居民迁建工作谋划之久、推动之切。
规划一发布,喜讯在千里黄河滩区传开:用3年时间,通过外迁安置、就地就近筑村台、筑堤保护、旧村台改造提升、临时撤离道路改造提升等5种方式,到2020年年底全面完成60万名滩区群众的迁建任务!
破解百年安居难题,山东省委、省政府表示,“砸锅卖铁”也要办成。
放眼全国——2020年所有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将一道迈入全面小康社会。聚焦山东——2017年地方财政收入超过6000亿元,国家战略、市场规模、人力资源、创新驱动“红利叠加”,共圆滩区群众百年安居梦,山东有了比以往更为有利的条件,也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担当。纵观时代——2015年底,山东在全国率先基本完成土地确权登记颁证工作,为大规模调地打下基础;2017年底,全省常住人口城镇化率突破60%,土地经营规模化率超过40%,农民离开土地后,人有去处、地有所托;土地增减挂钩、专项债券等政策,则为迁建筹资拓宽了渠道。
“滩区居民迁建,可谓顺应民心、顺应时代,是山东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战脱贫攻坚的必答之题。”省发展改革委主任周连华说。
站在外山控导工程上远望,黄河在济南市平阴县玫瑰镇外山村西侧“画”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打着旋儿滚滚向北,河道最窄处只有270多米,别有一番风景。
外山村围着“外山”成村,有水有山。但是,这个山的最大用处,是黄河发大水时可以往山上逃。那时四下都是水,外山沦为孤岛。如今,村边的黄河水位较以前下降了2米多,水患看似已成昨日记忆,但村民们还是坚持要整村迁到10公里外的安置新区。外山村党支部书记李庆军说:“这儿风景确实很美,但黄河水患威胁一日不消,我们就不得安宁,必须得搬!”
涝年挖沟,旱年造船。2003年之后,黄河已经17个年头没再发过大水。在滩区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的心中,黄河水患似乎成为一种“传说”。“这种麻痹大意和侥幸心理万万要不得!小浪底工程确实对调节黄河水沙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小浪底以下现在还有无工程控制区,一旦这一区域下暴雨,黄河下游发生大洪水的威胁依然存在,黄河依然有出槽漫滩的危险。”山东黄河河务局总工程师崔节卫说,黄河来水有周期性,久旱必有大涝,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始终是第一位的,黄河滩区居民迁建极有必要。
记者在蹲点采访中发现,滩区迁建问题之所以难,难在群众的安居梦与黄河行洪、脱贫攻坚、全面小康、乡村振兴、新型城镇化、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等诸多课题交织,解决需要更多的实招硬招。挑战,前所未有。
碱蓬从不畏惧挑战,生存的土壤盐碱度越高,茎越壮、叶越红,红得似火,红得像旗。
一年之隔的两种方案,记录了山东滩区迁建大加速的过程:2016年,在脱贫攻坚框架下,山东计划采用就近筑村台这一种方式,从2017年到2025年分两个阶段,用8年时间基本解决25万滩区居民的安居问题;2017年,滩区居民迁建上升到国家层面,工期从8年骤然缩减为3年,涉及人数从25万扩展到60万,安置方式从1种增加到5种。
“我参加工作30多年,这项工作的难度之大前所未见。”菏泽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局长、东明县委原副书记季士峰说,“使命光荣、任务艰巨,只有我们共产党人才有魄力作出这样的承诺。”
全省黄河滩区脱贫迁建专项小组的名单也变了三变:成员单位从21个增至38个,再到42个。记者在采访中感到,省、市、县、乡、村五级同频共振,可谓“千军万马战滩区”。
千里黄河滩区,指挥部建在了大堤旁,建在了村台上。
菏泽市滩区迁建指挥部,就设在东明县的黄河大堤边上。初夏时节,登上大堤,极目四望,一片郁郁葱葱。“指挥部指挥部,就是要建在最前线。”菏泽市发展改革委党组成员、黄河滩区迁建办原主任范同建对记者说,迁建虽苦虽累,但每当工作到深夜,出来透个气,夏天听听蛙鼓虫鸣,冬天仰望满天星斗,想到能给滩区群众一个安稳的家,再苦再累也值了。
这次滩区迁建,中央和省里的补助政策力度也是空前的。据规划,滩区居民外迁和新建村台人均补助3.49万元,户均达到11.78万元。周连华说,比起水库移民、易地扶贫,这是国家各类工程中支持力度最大、政策最优的。
迁建需要真金白银,需要铁的担当。记者看到几组数据:启动滩区迁建的2017年,济南市长清区年财政收入20.4亿元,兜底安置小区拿出4亿元;淄博市给高青县187.53亩新增建设用地指标,并按人均1万元补助了5260万元,专项支持高青县滩区迁建;济宁市给梁山县滩区迁建工程用地指标888亩,按照当时的指标交易价每亩30万元左右算,折合资金约2.7亿元。
“以前各项涉农资金对滩区‘能避就避’,这两年变成了‘能投尽投’。”东明县黄河滩区脱贫迁建指挥部产业组副组长李洪义告诉记者,2018年、2019年,东明县的农业基础设施项目、产业扶贫资金,大部分投在了滩区。
滨州市滨城区市中街道新农社区,党总支书记许海波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张黄河滩区水系综合治理施工图。滩区内黄河槽和大堤都高,中间的土地排水不畅,一下大雨就成了涝洼地。“印象中,以前从没有安排过水利设施建设,但今年上级仅在我们街道这一段就投了1200多万元,6月底前基本打通了两条东西向的主干渠、四条南北向的强排沟。”许海波对记者说,滩区地今后涝能排、旱能浇,他对滩区发展更有信心了。目前,滩区内正在组织大规模流转土地,以龙头企业带动或村党支部领办合作社的方式,发展高效农业。
不到黄河边,根本不知道迁建工作量有多大。“大迁建需要强大的组织动员能力。”季士峰说。东明县新建24个村台,清理村台用地1.8万亩,转移群众1611户,迁坟5503座。每个上台的村庄都要调地,村与村调、队与队调、户与户调,地有远近、有好孬,没有强大的组织能力,根本办不了。
“淤筑村台用的是黄河泥沙,东明县最多时在黄河里布了102艘抽沙船。”季士峰说,遇到狂风,拳头粗的钢缆都拧成了麻花。
滩区迁建,42个部门拧成一股绳,力量今非昔比。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全省生态环境部门主动作为,积极向建设单位提供政策支持和技术评估服务,对滩区迁建项目开通绿色通道,优化审批流程。截至目前,滩区迁建项目环评按时办结率达到100%,沿黄各县(区)工业园区规划环评执行率达到100%,滩区饮用水水源保护区(范围)划定率和防护工程建设率达到100%。有了良好生态作为强大保障,全省滩区迁建步伐更加稳健。
在东明县长兴集乡竹林新村,毛吉志老人对眼前滩区发生的一切很感慨。2010年,当竹林新村经过6年建设,搬上航母般的大村台时,他们还是少数“幸运儿”。现在,周边的村都要上大村台了,建设标准比竹林新村还高还好。老人说,竹林新村不怕被比下去,这证明国家富强了,他打心眼儿里高兴。
沿着黄河顺流而下,9月的黄河入海口,碱蓬已经由绿变红,别有一番风情,呈现出一幅壮美画卷。
凝土聚沙抓地虎,结缕连根筑长城——
汗水洒滩区,练出“千里马”
【题记】抓地虎,学名沟叶结缕草。黄河滩区千里大堤上,保护大堤的抓地虎,密密麻麻,节节生根,连成一道壮观的绿色长城。抓地虎耐旱、耐寒、耐瘠薄,极富生命力。一根抓地虎,显得那么渺小,但每一根都牢牢根植大地,凝土聚沙,汇聚成护佑千里大堤的磅礴伟力。
黄河滩区大迁建,对于滩区广大党员干部来说,是一场攻城拔寨的硬仗,是一个锤炼党性的战场,更是一个百炼成钢的熔炉。”说这话的,是泰安市东平县黄河滩区脱贫迁建工程建设指挥部原常务副指挥长展长顺。
2017年12月25日,东平县委主要领导找时任县总工会主席的展长顺谈话:“黄河滩区迁建是一项重大民生工程,组织上考虑你有湖西乡镇和东平湖湖区迁建的工作经验,决定让你担当重任。”
东平县黄河滩区迁建工程涉及4个乡镇60个行政村5.9万人,迁建人口占全省迁建总量的近10%。4个乡镇全部位于经济相对落后的东平湖湖西地带,迁建任务十分繁重。
谈话前3个月,展长顺刚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一个“死过一回的人”,一项艰难、繁重的任务,展长顺内心挣扎。但迎着领导那期望的眼神,想想滩区百姓苦难的生活,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答应了。
解决60万人的居住问题,时间紧、任务重,工作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参与迁建的党员干部必须与时间赛跑。
“现在两天的工作量,赶上迁建之前一周的。”9月2日,记者在菏泽市鄄城县旧城镇三合村村台上再次见到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乡镇规划科科长吴占国时,他比去年夏天晒得更黑了。2017年,鄄城县在旧城镇成立滩区迁建前线指挥部,吴占国脱离原工作单位,从此再也没有节假日和周末,每天到岗时间固定在早上6:30。
倒排工期,挂图作战。2018年,留给旧城镇4个村台的图纸审查时间压缩,再压缩。那段时间,吴占国每天早上都给济南的设计单位打电话催进度。“人家工作都很忙,也在加班加点地干,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后来催得他们都不敢接我电话了。”回忆这一场景,他搓搓手,笑了。
后来吴占国干脆跑到济南,“陪”着设计师工作。图纸一出来,他匆忙开车赶到菏泽市图纸审查中心,把5个负责审图的专家一一找到,拜托他们以最快速度审。专家有了修改意见,他又折回济南,请设计师抓紧修改。正常情况下,此类图纸审图需要2个月,但吴占国1个月就完成了。
白天没有时间陪家人,晚上还经常需要到建设现场值班,吴占国的妻子有些不理解。2017年冬天的一个夜里,吴占国让妻子陪他到黄河边吹沙现场值班,大风掠过滔滔黄河水呼啸而来,下车时羽绒服还未穿上身,就被吹掉了。“占国,原来你这么苦啊,太难了!”妻子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
同样是干事,抓紧和抓不紧大不一样,就像有的人在走,有的人在睡,有的人在跑,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
“晨钟一响问一问,今天怎么推进?暮鼓一敲想一想,工作多少进展?”走进东平县黄河滩区脱贫迁建工程建设指挥部,挂在墙上的这两句话赫然入目。
2017年,对新建的5个外迁社区,东平提出三年工程两年建成。“我们已经81个周末没休息过了,‘抢’出了162天的工作时间。”展长顺说。因为身体原因,他原本已经戒烟,去年8月记者采访时他却几乎烟不离手。
2018年7月,外迁社区建设到了关键时刻,展长顺连续几天高烧不退。他找来指挥部附近的乡村医生,在办公室给他“挂吊瓶”。4天后,高烧仍不退。到医院,一检查,已发展为大叶性肺炎。医生说:“这种病死亡率很高,再不来,就有危险了。”可就在住院期间,展长顺还召开了指挥部全体成员会,主持了两次周例会。
2019年底,东平县一、二、三期8个外迁社区230栋楼全部封顶,达到入住条件。截至目前,8086户外迁群众绝大部分搬迁完毕。因滩区迁建临近尾声,今年4月,展长顺又“转战”东平湖的管理和生态保护工作了。
担当作为,就需要党员干部在关键时刻、斗争一线豁得出来、冲得上去。
菏泽市东明县新淤筑的24个村台,最小的就占地391亩,最大的占地达1275亩。面积如此之大,土地上附着物清障是个棘手问题。
以东明县长兴集乡为例,光需要迁移的坟就达235座。东黑岗村党支部书记张永涛的妻子去世不到一年。接到任务后,他二话没说,率先迁坟。
菏泽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局长、东明县委原副书记季士峰跟记者感叹:“干部真的是作难了,除了没陪着群众哭坟,其他所有工作——就连帮着买棺材,都干了。”
抓地虎,根扎千里大堤,从未奢望植入花盆,栽进庭院,跻身百花争荣耀。党员干部在黄河滩区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一如抓地虎在风里雨里默默付出。
一张皱巴巴的欠条上,有一个暗红的血手印。这是东明县长兴集乡李焕堂村的村干部樊铁创留下的。记者抚着他的右手端详,中指的伤口仍隐约可见。长兴集乡7号村台选在李焕堂村旧址上淤筑,620户村民的老房子要悉数拆除。但一些村民有顾虑:老房子拆了,村台能不能筑好?补偿款能不能按时收到?2018年,推进工作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长兴集乡党委、政府想了一个办法,对先拆的村民给予一定的奖励和补助。按规定,迁建所有支出不能给现金,需要村民、村干部、镇上包村干部等一一签字后,打到村民银行卡里。但村民不放心,几十人围在村委会,让樊铁创打一张欠条。
欠条写好了,大家说得按上手印,可现场没有印泥。情急之下,樊铁创咬破手指,用鲜血作出承诺。最终,村民们信服了,村里的老房子顺利拆除。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这样的付出值得吗?对记者的提问,东明县黄河滩区脱贫迁建指挥部规划设计组组长程志超这样回答:“国家投入这么多钱,老百姓期望这么高,不能有一丝懈怠。再有一年多我就退休了,看到滩区老百姓能住上新房,我就满足了。”
2017年10月的一天,在给焦园乡1号村台放线定位时,接打了135个电话后,程志超终于撑不住了,晕倒在即将淤筑村台的玉米地里。东明县24个新建村台,他亲自放线了23个。24个村台及房屋建设的前期手续、规划设计、施工招标等工作压茬进行,以前从未住过院的他,一年间累倒住了3次院。女儿结婚、过门,他都是当天上午八九点钟才从外地开标赶回。就连领着女儿走红毯时,他的手机还在口袋里嗡嗡响。
东平县银山镇耿山口村,山东省黄河滩区居民迁建的第一个试点村。“村‘两委’干部的民心积累,是迁建成功的关键。”一杯清茶飘着香气,耿山口村党支部书记耿进平慢声细语地回忆,村里的老房屋丈量、价格评估,当时是个非常棘手、敏感的事儿,做不好就会激发矛盾。在商讨房屋丈量工作的村“两委”会上,他提议:“村‘两委’成员的房屋要比实际数据减少10厘米到60厘米,评估标准比实际情况降低一个等级。”
一位村民对村党支部副书记徐玉文家的测量结果有异议,到村委会吵闹。村里立即组织第三方评估团队重新测量,十几名党员、村民代表也跟着去了。重测发现,徐玉文果真自减了15平方米,并自降了一个等级,村民心服口服。
社区开建之前,为承揽工程,各种关系找到村里。现任村委会主任耿进周当时负责挑选电梯。他的办公室正对着一个篮球场。有一天,村民耿庆元在篮球场遛弯儿,无意中听到耿进周与一位电梯供应商通电话:“我跟你说了好几遍了,不要一分钱的回扣!你给我保证质量,价格优惠就行!”
经历风雨,才能强筋壮骨。这就像抓地虎一样,在黄河水的一次次冲击下,它们的根反而扎得更深,叶长得更茂。
2018年2月2日,东平县斑鸠店镇发生了一场征地风波——该镇滩区外迁涉及3个村111户,新建社区选址在南枣园村,需要征地146.1亩,由于前期工作不细致和基层党组织软弱等问题,征地工作陷入僵局,还一度发生了治安事件。
滩区指挥部成立南枣园征地工作组,七天七夜盯靠在一线。工作怎么干?工作组深入群众,摸清村民的愿望和诉求,找到问题的症结点,如群众对征地政策不了解、对补偿标准有疑问、村干部经济问题没查清等问题。随即,工作组配合镇、村召开群众代表大会,一一解答。
在这次征地事件处理过程中,展长顺“七会”一位关键村民。大年初三,他全家4口带着礼品到这位村民家里“走亲戚”。这位村民被感动了,将征地风波背后的原由和盘托出。
“以前不怎么会做群众工作,‘鸭子掉到井里’,看着下去了,实际上还浮在水面上。经过近两年的摔打,大家现在对‘一线工作法’已经能灵活掌握了。”东平县黄河滩区脱贫迁建工程建设指挥部成员孙明说。
风吹雨打,让抓地虎更茁壮;滩区迁建,让党员干部得到淬炼。
东明县焦园乡党委书记张建国整天跑村台,皮肤晒得黝黑。他说,从2017年开始规划焦园乡8号村台起,全乡干部的工作就变了节奏,精神面貌也为之一变。大家连夜研究问题、解决问题,吃方便面、住办公室都成了常态。他家在县城,却一周5天住在乡政府。
张建国把迁建任务分解到村,用进度、质量、和谐等3项指标考核,每天公布分数,掀起了10个村台之间的大比赛。有一个村台,架设管道、包边盖顶,只用18天就完成了。
三年锤炼,干部作风变了,本领长了,其他的工作“一通百通”。从20世纪90年代到2016年,焦园乡在东明县综合考核中一直倒数。有人开玩笑说:“不得倒数第一,焦园就算创造奇迹。”2017年、2018年、2019连续3年,在15个乡(镇、开发区)综合考核中,焦园乡都升到了第四名。
东明县长兴集乡竹林新村,是在当年所属的长垣县建立党组织最早的地方。看着滩区一天一个样,毛吉志老人向记者说了这样一段话:“几十年前,共产党领着咱老百姓翻了身。由于黄河水,我们这里的人一辈子都为房子作难。今天帮着咱百姓挪穷窝的,还是共产党!”
战罢黄河滩,鱼水情更深——
党越是心系群众,群众越是心向着党
【题记】哺育生命的黄河水,养育了不惧惊涛骇浪的黄河鱼;黄河鱼也给黄河水增添了活力和灵性。有“水”之“鱼”方有生命,有“鱼”之“水”方有活力。在黄河亘古的涛声里,共产党和老百姓,就像鱼和水一样,演绎了一幕幕水乳交融、生死与共的人间正剧。
鱼生于水,必然知水性、感水恩。顺应滩区人民的百年期盼,山东在滩区迁建中提出让百姓“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让百姓既能挪出“穷窝子”,又能过上好日子。
9月15日,惠风和畅。泰安市东平县戴庙镇新时代佳苑小区居民丰宝珍一早穿上工装,步行200米到小区附近的正威服饰公司上班。迎着秋日晨风,她觉得自己像换了一个人。
2019年夏天之前,丰宝珍还住在滩区的王常庄村。丈夫患恶性脑瘤卧床7年,她一个人种7亩地养活4口人。生活辛劳,她40多岁就累弯了腰,家中连电视机都没有。出滩上楼不到半个月,她就进了服装厂当熨烫工。“计件,一个月工资将近3000元。滩区的地也流转了,不用操心一年就收入6000多元。”丰宝珍搓着衣角,连眉梢都带有笑意。
东平县发展和改革局党组成员、主任科员孙允建说,在每个迁建社区附近,东平都配套建设劳动密集型的产业园区,让迁建群众在家门口就业。目前,东平已培育起服装加工、蔬菜种植等十大扶贫产业,安置3万多人就业。
滩区过去不能发展工业,保留了好土好水好空气。迁建后,土地更加成方连片,农民土地流转意愿增强,各地抓住这一契机,大力发展现代高效农业,带动老百姓富起来。
在菏泽市东明县焦园乡,出了乡政府开车向西,一上大堤,就看见堤根下一溜半球形的大棚和一方方鱼塘。郑州小伙儿刘彦勋带着4名水产专业大学生,2019年10月来这里流转了1200亩土地,养殖美国加州大口黑鲈。今年4月记者来访时,塘里的鱼儿才一巴掌长。瓜果飘香的秋收时节,这里的鱼儿也肥美了。9月2日下午,记者再次见到刘彦勋时,晒得黝黑的他正忙着捞鱼给郑州客户往卡车上装。
“上午,北京、西安的客户各拉走了1车,每斤17元。滩区水质好、环境好,没有污染,养出的黑鲈比南方鱼每斤贵出一块五,一天走两三车,供不应求。”刘彦勋说。
鱼塘旁边,刘彦勋今年新流转来的120亩土地正在平整,并安装循环水设施。他打算明年开春种上水稻,搞“鱼稻共作”,用鱼塘水浇稻田,稻田净化后的水再用于鱼塘。他计划2022年前“鱼稻共作”发展到5000亩,带动周边农民养鱼、种稻,共同致富。
东明县黄河滩区脱贫迁建指挥部产业组副组长李洪义告诉记者,与脱贫迁建同步,东明规划了“一带一线三大基地”的滩区产业布局,沿黄大堤生态水产养殖,就是“一带”。“我们要通过发展现代农业和生态旅游,把东明滩区打造成‘花果滩’‘幸福滩’。”他说。
鱼水情深,“鱼儿”感恩水。这次滩区迁建中,各地不仅让滩区百姓富起来,更谋长远之利,让滩区美起来,走上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造福子孙后代。
初秋的东营市利津县北宋镇佟家村依偎着黄河,十步一塘、百步一湾,房台错落有致,老屋古树遍布。利津黄河古村文艺创作基地就建在村里,现在成了“网红打卡地”。当地实施黄河·佟家沿黄传统村落保护开发项目,对古村加以完整保护,建设省文联写生基地、黄河文化展览馆。最近,10余家旅游开发投资公司前来调研考察,就佟家民宿旅游项目商谈合作。
2017年起,利津县连续3年每年设立1000万元专项资金,打造黄河生态经济带,并将滩区19个村庄全部建成美丽宜居乡村。山东提出,在脱贫迁建过程中,让每一个村台、每一个社区都成为美丽宜居乡村示范点。
今年“五一”,滨州市滨城区市西街道办事处小街村北侧的黄河之星生态园开园。走进生态园,绿草如茵,杨柳青青,眼前的黄河奔腾不息。生态园用的是小街村的老村台,借助原有地形植被,植草种树,增设九曲黄河微缩景观,打造滩区郊野公园,让汹涌的黄河变得可亲可近。
滨城区政协副主席、黄河生态保护工程建设指挥部副指挥郭晓民说,滨城滩区与滨州市区只有一堤之隔,地理位置优越。滨城区打造“黄河风情带”,建设了十里荷塘、黄河生态园等景点,修了车行道、骑行道各20公里,将滩区村庄“串”了起来。18个滩区保留村的改造提升一村一品、各具特色。仅2019年以来,“黄河风情带”建设投入资金就超过3个亿。
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后,山东各地在滩区脱贫迁建的同时,更加重视黄河生态保护治理。滨州市“五海七十二湖”的水城景观,水源都来自黄河。2019年以来,当地梳理城市水脉,启动新立河、秦台干沟等总面积为363万平方米的水系修复保护工程,实现全城水系贯通。这样,既能排涝、防洪、供水,又能涵养生态,打造城、河、湖一体的“北方水乡”。
“黄河大堤外侧紧邻的村居不利于生态保护,我们下决心结合棚改对其实施搬迁,今年拆迁安置14个村居。”滨城区黄河滩区脱贫迁建指挥部办公室主任王晓勇说,水系修复项目总投资18.9亿元,这么大力度的生态保护,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滩区迁建中,很多老村外迁了,上台了。多地注重保护、传承、弘扬黄河文化,为滩区群众守好老祖宗留下的宝贵遗产,延续历史文脉,留住黄河滩里的乡愁。
20年前搬迁未成的东明县菜园集镇洪庄村,是一个典型的滩区村庄。高高低低的房台、绿树掩映的院落、蓝砖小瓦的老房,宁静悠闲。4月25日,记者到村里采访时,老人闲坐聊天,妇女忙采槐花,小孩结伴奔跑。9月,记者再次走进小村,村党支部委员徐国起告诉记者,县里已带着专家来村里看过,村民搬上新村台之后,老村有望保留,发展旅游。迁建后,县里准备保留少数特色村庄,展示黄河老村的生活风貌,复原黄河号子、打硪等黄河民俗,让游客感受黄河文化。
黄河远去,涛声不息。那些共产党和老百姓水乳交融、生死与共的过往岁月,不断被滩区人提起。
今年91岁的“老黄河”、山东黄河河务局老职工冉祥龙是利津陈庄人,1948年参加黄河水利工作。1949年伏秋大汛,垦利1号坝眼看要失守。他在坝头上当收料员,见到献砖献石的老百姓摸黑顶雨上了坝,队伍无穷无尽。老百姓拆坟、拆庙,扒鸡窝、扒猪圈,支援抗洪。送来的砖石里,有刻着字的墓碑,有庙里的石马石牛,有家用的石碾、石磨、压纺车石,有准备盖新房用的新砖新瓦。看到此景,冉祥龙的泪水打在了记账本上。
今年71岁的滨州市惠民县大年陈镇东郭口村村民郭宪荣,在1949年的黄河洪水期间出生,小名“水生”。1976年洪水,他作为共青团员参加抗洪,死守本村护庄堰。他发现,共产党员和镇村干部都是守在最危险的地方,挺在堤坝最薄弱处。
惠民县大年陈镇的老党员、76岁的潘广祯至今念念不忘唐家村的故事。当时这个村在堤外、大堤根底下。为了水利工程需要,这个村庄三次搬迁。一修引黄闸,再修沉沙池,扩建沉沙池,都占这个村的地。当时老百姓没有怨言,村里还打出了标语——“为了惠阳无(惠民阳信无棣),扒了房子锄了树,天大的事情也不误!”后来工程需要,扒房子都来不及了,就把墙掏个洞让施工车辆通过。“滩里滩外能有今天,人民的拥护和支持才是最强大的力量。”潘广祯说。
民为“水”,党为“鱼”,有“水”之“鱼”方有生命,有“鱼”之“水”方有活力。行走黄河滩区,在这场迁建中,“鱼水情深”的故事又一幕幕上演。
东平县耿山口村,党员干部冲在一线进行脱贫迁建,深深感染了村民。新居建设期间,村民张君泗没事就来看看,几次都看到村党支部书记耿进平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忙活,有时忙到晚上11点才走。一天,张君泗揣着一沓钱找到耿进平。“建新小区,我儿子捐了3000元。我自己也不能落后,我捐10000元。”耿进平说:“你真捐?村里可没动员大伙儿捐款。”张君泗撂下钱:“没动员也捐!”最后一统计,耿山口村民自愿捐款200多万元。
谁把人民放在心上,人民就把谁放在心上。
东明县黄河滩区脱贫迁建指挥部项目管理组组长赵西杰,永远忘不了一个场景。2018年底,沙窝镇马集社区外迁安置社区开工那天,天很冷,人裹着军大衣还冻得站不住。村民看到指挥部的同志连板房都没有,却彻夜守在工地上盯开工,他们便从家里拉来了劈柴和以前拆房攒下的檩条,让同志们烧火取暖。“一位村民跑了三趟,头两趟用电动自行车拉来细檩条,第三趟干脆换上电动三轮,拉来一堆粗的。”至今回忆起来,赵西杰仍不禁动容,“把最冷的三四天扛过去之后,我们又把没舍得烧的粗檩条还给了老百姓。我们心想,为了这么好的老百姓,再累也值了!”
负责东明县沙窝镇3号村台地基强夯的施工技术员曾建军说,村台三面都紧挨着村庄,强夯把老百姓的羊圈都震塌了。但夯了好几个月,老百姓没一个人投诉,这在别的工程是不可想象的。而且,百姓还给工地送来热水,送来自家地里种的瓜果。
“夯声不吵,还挺好听哩!不都是为咱老百姓?!”菏泽市鄄城县旧城镇毛洼村67岁的村民李尚青说,现在打夯和过去打硪可不一样。过去是140斤的硪抛起来1人多高,现在是十五六吨的铁锤从十几米高处重重砸下。
李尚青家就在新村台北边150米。夯声入耳,每一声都似乎是对穷苦日子的告别,每一声都似乎是奔向新生活的号角。“头两遍,泥沙软,夯锤‘噗’一声,像砸到棉花上,地不怎么动;再一遍,‘哐’,觉得地结实了;到最后,‘噔’,带着金属回音一样,震动传得老远老远……”
在这样的夯声里,截至2020年8月底,山东黄河滩区27个外迁社区中有18个搬迁入住,28个村台安置社区全部开工,其中9个主体完工;在这样的夯声里,99个旧村台改造提升工程完工31个;在这样的夯声里,473公里临时撤离道路完工449公里;在这样的夯声里,16个涉迁县(区)中,已有菏泽市牡丹区、滨州市惠民县、济南市济阳区和章丘区先后完成工程建设和群众搬迁任务。
在东明县长兴集乡竹林新村的村史馆中,毛吉志老人最多的画作是黄河水与黄河鱼。画了滚滚黄河几十年,他却觉着自己画不出这千里滩区迁建的波澜壮阔,也道不尽这滩区迁建中党和群众的“鱼水情深”。毛吉志说:“历朝历代都没干成的事,共产党给咱老百姓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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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