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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刚结束的第28届奥运会女排决赛中,中国队在0:2落后的情
况下,绝地反击,最终以3:2战胜了俄罗斯队,夺得冠军。这是中国
第二次获此殊荣。离上次获得奥运冠军已整整20年。
人们在欣赏女排姑娘场上英姿的同时,一定注意到了主教练陈忠
和自始至终的微笑,哪怕是在输球时。陈忠和为什么总在微笑?他微
笑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本文作者曾与陈忠和面对面,让我们听听
陈忠和如何讲述自己。
作者手记
我与陈忠和是福建漳州老乡,曾经同在漳州排球队打球,后来他
去了福建省排球队,我去了福州军区排球队,再后来他去了国家队,
我则转业了,但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关于事业与人生,我们曾进行了
长谈。这次国家女排奥运夺冠后,我又受漳州市的委托给陈忠和打电
话祝贺,并邀请他回家乡看看。陈忠和很高兴,他说他非常想家。我
们约定,9月16日在家乡见面。
——陈继共
故土文化滋润我的心灵
家乡的概念和家中的感觉,我一向是很注重的。
1957年的中秋节,我出生在福建省龙海市石码镇。在我的记忆中,
龙海有不少闻名全国的人和事。
菲律宾第一位女总统科拉松·阿基诺,祖辈就是龙海市角美人,
她曾经在任上回龙海祭祖省亲,成为家乡的一桩美谈。
家乡曾经有一出很出名的戏叫《龙江颂》,后来改成了“现代革
命样板戏”,移植成京剧,拍成电影,讲述的原型和背景也在龙海。
只不过,《龙江颂》的女主人公江水英,在家乡的原型是个男子汉而
已。
著名作家许地山,是地道的龙海石码人。他的散文《落花生》曾
经收录语文课本。
世界游泳冠军吴传玉,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位取得世界冠军的中
国游泳运动员,他也是龙海人。
故土的历史文化,滋润着我的心灵。
家乡的弯弯小街,伴随着我的童年。
我的家,地处石码镇一条古老的闽南老街街道,两边是骑楼式小
楼,在我儿时记忆中,这里充满着一种诱人的闽南情调。我闭着眼睛
都能从大街上走到家里。
我家里有四个兄弟姐妹,我排行第四。大哥陈平和、大姐陈淑贞、
二姐陈淑丽。
父亲在航管局当船员、轮机长,他长期跑船往返在厦门和龙海之
间,一天两班,十分辛苦。大概是久在大风大浪中闯荡的缘故,父亲
对待生活,就如海员对待出航一样,总是以乐观和努力的态度。
我的母亲许茹珍,是一个典型的闽南家庭妇女。她勤劳善良,安
于本分,克己待人。
我家里的日子过得很紧,可母亲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要保证让
我每天能喝上一小杯牛奶。
记忆中,母亲递给我的牛奶,是天下最美味可口的饮料。 “
人生难得少时贫”,我现在想想,真要感谢我的家庭,叫我懂得珍惜
生活中的一切。
闽南人风行的“斗鸡”比赛,至今还都是斗到“身倒鸡死”,鸡
主人才会认输。这种比赛很残酷,斗鸡全身伤痕累累时,主人们还给
它灌上人参汤,令其再战。直至瞎眼或倒地,才会罢手。
所以,闽南人“好斗不认输”的性格是很典型的。
我属鸡,可能也潜在着斗鸡的性格。
人生都有梦,我也一样。幸运的是,我童年的那些五光十色的梦,
都随着我的长大一步步变成现实。
袁伟民手下当陪练
1977年,我迎来了自己命运的第一次转机。
当时的福建青年男排,也叫二队,队员参差不齐,参加全国比赛
时,感到人手不够,需要有一些“过渡人员”来组合,以利队伍更快
进步。
省二队的主教练叫许夕通,他马上想到了借调我,参加全国比赛
试试阵。因为他看过我比赛,觉得我是个“万金油式”的球员,我到
队里以后,他就根据我的身高状况,不断强化我的后防和一传、发球
技术,当作“准自由人”来训练。
就这样,我以借调的名义到了省青年队,参加了那一年的全国青
年排球比赛。比赛结束后,许教练很满意,认为我的表现挺不错的,
很好用。当时还没有出现“自由人”规则,但是,许夕通教练认为队
里需要有个防守类型的“小个子兵”,他看好我的作用。经请示上级
之后,决定调我入队,后来又晋级一队。
1978年,福建男排终于苦战过关,横扫全国排坛,获得当年全国
男排甲级联赛冠军。我很荣幸,调上一队不久就成了全国冠军队员,
而且,自己也参加了实实在在的上阵拼搏。
身穿“福建”球衣的我,每逢看到穿着“中国”球衣的国手,总
是打心眼里神往。
人总是要不断追求的。我在1979年有幸成了袁伟民执教的中国女
排的第一任陪练员。
这一年,我正好年满22周岁。当时我压根没有想到,这一去,居
然和中国女排结下了20多年的不解之缘。
袁伟民的训练强度、密度都很大,配合训练对打大都安排在课末,
大块时间是练防守救球,为反击打基础。
我很长时间才感悟过来,袁伟民的防守训练不仅仅是练防守,他
把防守当作是练身体、练意志、练技术来考虑的。
有一次,郑美珠接我的扣球受了罚,盯着我喊道:“这么重的球?
女子队能有这么狠的球?没法接……"
我稍停了一下,保持着微笑,照样下力扣去。
当年袁指导管理非常严格。他在场上一站,往往不怒自威,队员
个个怕他。她们有气不敢对着教练发,有时只好拿我当“出气筒”,
甚至故意“整我”。有时,她们会几个人先策划好,然后一个眼神,
突然拥上来,扯起我往地上 ,然后再哈哈大笑。
我十分理解队员的心情,总是以平和的心态对待这一切。队员练
得这么苦,总得让她们有宣泄的对象!如果这样能换来她们的开心,
换来她们更认真训练,我觉得值。
从1979年到1984年,我在袁伟民教练手下整整呆了5年,历经了
“三连冠”时代的全部训练和部分比赛。接着,我又在邓若曾、胡进、
粟晓峰、郎平手下当陪练和助理教练,前后共十几个年头。
从27条“军规”起步
2001年我开始做国家女排主教练。
我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前一段中国女排究竟输在哪里?我试图
分析出女排输球的症结。
这17年来,随着排球规则修改,得失分体系的变更,自由人的出
现,比赛中的一切均变得对欧美列强更有利,而中国式的快攻战术又
尽被欧美对手所熟悉,俄罗斯、美国、巴西、意大利、古巴等队,都
能打出多变自如的快攻战术。
此外,国外强队不仅凭借天生的高度、力量、体能的优势,还在
不断创新。比如把跳发球当作第一次进攻开始,给对方当头棒喝,让
对手一上场就有压力。她们把中国人创造的平面快攻组合,发展成大
型化、男子化、自由化、立体化的全方位快攻,以攻助守,以拦当攻。
另外,外国强队多是老牌教练或者是学者教练,他们把现代科学
成果融入训练之中,外国队员不但身体素质占有先天之利,而且普遍
心理素质不错。比赛中若制约不住,很容易“打疯了”,大起大落的
波动已经不多见。
事实证明,别人在大步前进,我们反而停滞不前。
我思考的结论是:一支球队的成功与否,取决于场上选手的实力、
毅力!取决于场下教练的智力、能力!取决于决策层的眼力、定力!
这就要求,教练员不能有后顾之忧,目光一定要放远,不必拘泥
眼前得失,精心组队执导不走弯路;核心阵容的成熟期尽量缩短,战
术设计要顺应世界潮流;队员团结一心,抗得住强度训练,避免非战
斗减员;管理要科学,队伍逢赛季时,竞技状态要调节到最佳火候等
等。我感到,冷静地综合研究这些现象,比一心沉浸在“训练绝招”
中找出路更有实际意义。
我的组队思想是以新为主,以新促老。因为我把着眼点放在三四
年后,所以,以新为主是很重要的前提。队伍成长需要周期,这道理
人人都懂。
我多年琢磨出的体会是:队伍的管理比训练更重要。
队伍管理,首先是纪律约束,是思想教育,是训练质量。所以,
在重建队伍之初,我们队里就制定了一个《国家女排管理细则》。
细则规定极严极细化,近似苛刻,在27个条款中,涵盖了队员吃、
穿、住、行各个方面。
后来,有的媒体说:“可以说,没有这27条军规,也就没有中国
女排夺冠。”
仿“田忌赛马”未遂
2002年8月底,德国。
世锦赛开赛,这是我带队以来第一次遇上的“大赛”之一。
此时,我们这支新军从2001年组建开训起,满打满算不到18个月。
此时的中国队就如“公里数不到”的汽车司机一样,在平坦大道上路,
开车可能没问题;然而,如果遇上紧急情况、特殊困难时,处置可能
就会手忙脚乱……赛前,我们认真分析了本届世界女排格局,预测本
次比赛可能会演变成俄罗斯、意大利、美国和中国队四强争霸局面。
我当时的想法是,在确保小组赛中能出线的情况下,必要时可以
实施“战略性的措施”,暂避强队锋芒和强强之间自我淘汰的局面。
我想到“田忌赛马”。
这样,中国队在两场比赛中,一场对希腊队、一场对韩国队,我
均安排替补阵容出场。就这样,我的错误铸成了!中国队为此交了“
沉重的学费”。
中国女排的“放水事件”成了本届世锦赛上的头条新闻之一,我
也成了“另类教练”。
有的媒体说:“陈忠和一脸灰尘回国!”真是这样的吗?我不承
认,我的脸上至少还带着笑,我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无论面对什么,无论在赛场还是训练馆,我“灿烂的笑容永远
不落”!
我们又登上世界巅峰
2003年开始了。
朋友纷纷鼓励我说,新年伊始,预祝中国女排"新年行大运"。
展望2003年底的世界杯赛,我的定位是:中国队的挑战和机遇同
在,拼搏与升华共存。世界杯赛上,任何队都可以有一搏,谁临场发
挥好,谁就可能是赢家。
2003年4月1日到6月1日,我带着这种思路,开进漳州基地,进行
“卧薪尝胆”的强化训练。
2003年6月中旬,我们赶赴俄罗斯,参加俄罗斯总统杯决赛。
中国女排先是出人意料地负于巴西队,接着又是1∶3败于俄罗斯,
这对全队震动很大。
赛后,我没有指责队员,输了球,要输得起。
比赛到了这种时候,最好的教练是队员自己,最好的心态是保持
平衡,最好的表情是笑对一切。
2003年11月15日下午18时18分,日本大阪。
第九届女排世界杯赛场上,中国女排对日本队的比赛已近尾声。
当副攻手刘亚男跑动跃起,以最后一记“背飞”扣球得分时,全
场比赛结束。17年了,中国女排再次登上世界巅峰。
看着场上欣喜若狂的姑娘们,听着观众台上震耳欲聋的呐喊,我
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双眼顿时发潮,鼻腔阵阵发酸。
新一代中国女排姑娘们,圆了一个国人期盼17年的世界冠军梦。
我为家庭磨难流泪
在我的记忆之中,母亲似乎没有想过自己,也没有享受过。她一
生操劳,一生节俭,一生时时在为我们家里的每一个成员着想,为我
们担惊受怕。
就在我们兄弟姐妹长大成人时,母亲却经历了丧夫、丧子、丧媳
的切肤之痛。而她自己,也成了与轮椅相伴的老人……
每当想起这一切,我就会禁不住泪水直往心里流。母亲这一辈子
吃的苦、受的罪太多了。
各种不幸接踵而来,直叫母亲肝肠寸断。
1980年,我的哥哥走了……
正值年轻力壮的哥哥,出差漳浦途中死于车祸,当时,我正在中
国女排当陪练。
平和大哥是个工人,本分朴实。他是家中的顶梁柱,上孝父母,
下护弟妹,他对我一向疼得很……
1992年,我的前妻走了……
1992年1月20日,我的前妻王莉莉到厦门出差,下火车时,一辆
列车钩着了她的背包,竟然将她活活卷于轮下……
1996年,一场大病,直叫劳累一生的母亲突然瘫痪了……当时,
我正参加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听姐姐来电告此消息,只觉得天旋
地转。
2000年,厄运再度袭来。
父亲突发脑溢血,前后昏迷了78天。我当时正在漳州基地训练,
正准备随队参加2000年的悉尼奥运会。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母亲。
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能拉住她的手、陪她吃顿饭,这种普通家常
事,竟成了我最大的心愿。相形之下,我真是不孝之子。但是,我更
清楚,我能献给母亲的礼物,只有拼命工作,干出成绩回报她老人家
……
我现在特别感谢的,是我如今的妻子李东红。
我认识东红是在1992年,那时,我从中国女排回到福建女排当主
教练。东红家在闽南泉州。她原是福建女排队员,退役后就读于中南
工业大学,毕业后在福州某公司工作。离开排坛的东红,出于一份难
以割舍的情缘,时不时回福建队看看。
此时,是莉莉刚走不久的时节,我中年丧妻,经历着人生最为沉
痛的低潮时期。
东红陆陆续续听说了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一切,极为同情我的境遇,
也很理解我的心情。
东红最大的优点是心地善良,大气大度。可以说,是东红鼓起我
重新开始的勇气。
女人是水做的,我被东红水一样的心融化了。
1995年元月,我们终于走进结婚殿堂。
在此,我要再次感谢李东红,是她再给我一个小家,再给我一个
完整的陈忠和。
笑帅麾下多笑兵
有人说,陈忠和挑选的娘子军,每个人都是和他一样,“见人先
迎三分笑”,找不到一个愁眉苦脸的人。笑到最后为高境界的笑,笑
是自信实力的表现,笑是心态平和的显示,笑是竞技体育的魅力。赵
蕊蕊说:“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我们只要能笑得出来,就一定能打好
比赛。”
身穿3号球衣的主攻手杨昊,绰号“昊子”。别看“昊子”在场
上十分凶悍,扣球时气势咄咄逼人,其实,生活中的她,往往腼腆得
可爱。杨昊每次和生人说话的时候,还没开口,她的脸上就会浮现羞
涩的笑容。
刘亚男的场上号码是4号,有人说她是中国队的“闪电杀手”。
她其实还很幽默,常常会随意说些出其不意的“逗乐”段子。只要刘
亚男心血来潮,她还可以表演“模仿秀”,说出一连串“世界语言”,
如日文的“你好”,英文的“见到你很高兴”,韩文的“再见”,甚
至还有西班牙文的“希望再见到你”等等。
周苏红在陈忠和的执导下,走上了接应二传手的位置,被打造成
为全队“润滑剂”的角色,她的球风洒脱泼辣,在场上总有耗不尽的
能量,为夺冠立下了汗马功劳。她平常爱唱歌。《阳光总在风雨后》,
是她比较喜欢的歌,有空的时候就开唱。有她在,就到处是欢笑。
王丽娜是中国队的主攻手之一,绰号“大鸟”,王丽娜的重扣彻
底改变了人们对中国队强攻不强、“不敢下手”的印象。在场上,“
大鸟展翅”是最“酷”的。在场下,“大鸟”的笑容依然灿烂。
李珊的场上号码为6号,她来自天津,根据“珊”的谐音,大家
叫她“三儿”。场下的李珊是个开朗又有些调皮的姑娘,笑话常常从
她嘴里轻而易举地冒出来,令人忍俊不禁。“三儿”喜欢时尚。平常
不训练的时候,穿着比较前卫。“三儿”也是中国女排最能侃的姑娘
之一,天南地北风土人情,她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平常在生活中,李
珊的心情总是不错,与人聊得投机的时候,连侃一两个小时也不觉得
累。
宋妮娜,场上号码为12号,因上场比赛的时候脸特别红,绰号成
了“小猴子”。“小猴子”在队中与冯坤形成良性竞争,促进了双方
技战术水平的提高。世界杯比赛期间,主教练陈忠和经常在场上出现
困难的时候把她换上场。每次上场,她都能给场上带来转机。在场下,
她也会一直为队友鼓劲,带动大家的情绪。
张萍,场上号码为18号,可是个谐音“要发”的吉祥号。她是中
国女排参加世界杯赛年龄最小的队员,全队的小妹妹。张萍绰号“比
萨客”。据说是有一天,张萍去吃比萨饼,“风卷残云”吃完后,店
里送了一块比萨饼的模型。张萍见其精巧,高高兴兴随手便将其挂在
双肩包上,长年相伴好一阵子,结果自己成了“比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