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七百多年,鹳雀楼终于又修好了,还是盛唐建筑风格,斗拱飞檐,气势恢宏。缺少的是位像王之涣那样的诗人来登高抒怀,但有王之涣的诗在。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谁看见了鹳雀楼,都会想起这四句诗。有了这四句诗,复修的鹳雀楼就有了依托。 还有,现在的鹳雀楼与王之涣登临的鹳雀楼不在同一处,相距差不多有一公里。当年王之涣登楼望去,这里应该是奔腾的黄河水。现在,河水西移了,复修的鹳雀楼也跟着西移,移到了唐代的黄河里。我与作家们游览时,鹳雀楼还没有对游人开放,工人们正在紧张地做最后的扫尾工作。给作家们介绍复修情况的工程师说:四年前,开挖地基时,足足下挖了四十多米,仍然没有找到生土层,如今的鹳雀楼实际上是漂浮在黄河上的。千百年来,黄河积淀的泥沙太厚了。 工程师的话是从建筑学的角度来说的,却让人充满想象。若从文化的角度看,应该说鹳雀楼是建在王之涣这四句诗之上的,下面的基底是悠久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河床泥沙的厚度尚能以四十米计数,中国文化的厚度又有谁能量得清挖得透? 中国传统文化的辉煌,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其实是落魄文人们的辉煌。细数中国文学史,每一个朝代的中国文学,好像都被一群落魄文人在支撑着,屈原、司马迁、陶渊明、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苏东坡、辛弃疾……每个人都是官场上的失意者,每个人都代表了所处时代文学的最高成就。这样的名字还可以数出许多,似乎越能在文学上显示出才华,必定在官场上越失意。这似乎已经成为一条定律。 王之涣也是在官场上失意后,才确立了他在盛唐诗人中的地位的。他也曾心存经邦济世之志。但毕其一生,始终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才做了几天的小官,便遭人诬陷,被罢官去职,从此,踪迹遍及黄河两岸,过了十五年的漫游生活。遥想当年,被罢官后的王之涣,该是先回到了家乡绛郡,在家人的安慰呵护声中抚平了心灵的创伤,才踏上了漫游之途。绛郡是蒲州的下属郡,距州治仅百余里。他只是想去蒲州走走,还是途经蒲州,经过黄河上的浮桥,到京师长安?似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来到了蒲州,看到了城外奔流不息的黄河,看到了矗立在河边的鹳雀楼。这景象会使心情郁闷的王之涣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走上了那座楼。那一刻,太阳正收敛了光辉,渐渐落入对岸的山头,河水滔滔,在落日余晖下奔流南去。诗人在一步步登高,境界在一步步升华,诗情在一步步激扬,终于喷礴而出,一首千古传颂的名作产生了。王之涣不会想到,他的这首诗很快就会被“传乎乐章,布在人口”,黄河岸边的这座楼,会因他的这首小诗从此名扬天下。 新修的鹳雀楼,想来要比王之涣当年登临的鹳雀楼高大宏伟得多。笔会组织者王西兰先生,曾经参与过复修鹳雀楼的设计规划,对我说:这座楼投资七千万,加上景区的三千亩土地,总投资实际过亿。我说:值!鹳雀楼是建在王之涣的四句诗之上的,为一首小诗,二十个字,投资上亿元,王之涣的诗何止字字千金,这不知道是不是从另一方面说明了这首诗的价值。 韩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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