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常说,我们是一个体面的家族。最初我不理解,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理解了父亲的意思。父亲说的体面,不是指高贵的身份,也不是说荣耀的头衔,更不是养尊处优的生活方式。父亲的意思是,一个人把他该干的事情干得非常出色,他就非常体面。 父亲一生最崇拜的人就是二爷爷,他常常谈起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父亲说尽管二爷爷一生都在过那种沿街叫卖的生活,但他是方圆二百里最好的竹篾匠,像他那样的篾匠,一百年才能出一个。二爷爷编制的竹器篾条细密,收口尤其考究,外观油亮润滑。这样的竹器扔在屋顶上,经过一个夏季和一个秋季的日晒雨淋,一点都不会走样。父亲说,难以想像一双手会那么令人尊重,会那么出神入化地缔造神奇。 是二爷爷塑造了父亲的心气。父亲心比天高,尽管他的工作毫不起眼,但他一生都在做一些接近极限的事情。也正像二爷爷能够做到的那样,父亲是方圆二百里最出色的修车匠。父亲有一手名扬四方的绝活儿,他采用“铜焊”技术和自己发明的土法烤漆工艺,能够把自行车断成两截的大梁修复如初,不留一点“伤痕”,这一手让所有他的同行都觉得他高深莫测。工作完成以后,父亲用手抚摸着那截断过的自行车大梁,对他的主顾说“如果你自己不说,我也不说,天底下就没人知道这截大梁曾经断掉过。”又说:“你的自行车大梁说不定还会断,但决不会再从这个地方断掉。”那时候父亲会点燃一支烟,仔细地品,脸上洋溢着尊严。 刘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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