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到，我们村的河就成了巨大的露天澡堂子，上游是男人，
中游是妇人，下游是姑娘，下游是整条河的禁地。
　　河床河滩都铺满白沙，像海水浴场，两岸又有一人高的茅草丛像
无边无际的青纱帐，洗澡的人们都全裸，上游的男人们动作很大，扑
腾出满河的波浪。中游最热闹，孩子们打水仗，妇人们弄出响亮的笑
声，偶尔有男人过河，她们仗着人多，也不尖叫，也不躲，最多掩耳
盗铃般地趴到河里，清澈的河水就把白白肉肉的背面全照亮了。倒是
过河的男人肩上扛着自行车，红着脸勾了头，慌里慌张，走两步，退
三步。
　　最使人兴奋的是发现流氓。茅草丛太密了，就容易藏人。然而眼
睛是藏不住的。洗澡的女人们偶一抬头，发现茅草丛里色迷迷贼溜溜
的眼睛时，就会失声尖叫：“流氓——！”扑通扑通趴进水里，一
时风声鹤唳，胆子大的披着衣服抓了沙子向草里扔，胆子小的也跟着
扔，并且喊着：“抓流氓、抓流氓——！”杀声震天动地，上游的
男人们听到了，总以为女人们是在玩“狼来了”的游戏。
　　姑娘多是结伴去下游茅草最高最密的河段，我曾偷偷跟了堂姐去
看，她们脱衣服的过程令人炫目，白蔷薇一样徐徐绽放，她们乳房娇
小，衬着碧绿的茅草，如新荷出水，黑色长发宛如水底茂盛的藻类植
物，一些小鱼排着队来，用嘴唇吻她们的小腿，沙地上、茅草上烘着
她们洗净的衣裳……苍苍蒹葭，关关雎鸠，我听见她们成熟的声音。
　　那时我和村里所有的孩子一起，像一些两栖动物在浅水中裸奔，
踩出白亮亮的水花，焰火一般溅起，然后落下，天真地以为总能握住
那些夏天的沙，总能长出堂姐那样的头发。
　　多年后，河水不知道去了哪里，再看不见裸奔的孩子，只找到一
件旧时布衫，从衣兜里跑出一粒一粒的沙，每一粒都是我，洗得发白
的童年。
　　（这是来自“丰收沃土”（www．bbs．dzwww．com）——丰收网
上家园的第一篇文章。因着几位副斑竹的倾力相助，还有网友的尽心
尽力，坛子已越来越精彩，我们有理由期待更多惊喜的到来。
——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