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进的是陕北中学,正在我数学不及格的关口上,陕北中学 嫌校舍小,把高中部搬走了,留下一个初中部,叫新会中学。这事使 爸爸有点沮丧,他原来千方百计是想让我上一所重点名校的,怎么转 眼变成了一所毫无历史的初级中学?但很快他也就认命了,我的数学 不及格,也许只配进一所差一点的小学校。姨妈一直说的上海与乡下 的教育差距,确实不能小看,他想。 大人们忘记了的是,中小学生对一门课程的好恶亲疏,主要决定 于任课老师。过完寒假开学第一课正是数学,年轻而腼腆的徐新荣老 师走进教室才讲了十分钟,我就知道,自己要与数学这个冤家结亲了。 从此,我们班好些男同学的主要游戏,就是在吵吵嚷嚷间蹲下身去, 随手捡一块石子在泥地上画几笔直线、斜线和圆弧,比赛谁能把这道 平面几何题证明得更快、更简捷。我两个星期就完全“开窍”了,只 抱怨课本上的题目太少,每天放学钻到新会路、西康路口的普陀区图 书馆去借数学书,逮住题目就做。 我的数学成绩很快已是全班第二名,第一名是张翊钰同学,他太 厉害了。后来每次数学竞赛,徐老师不让他参加,只要他帮着出题目, 阅卷,因此我也就永远是第一名了。不久上海举办全市分片数学竞赛, 我获北片第七名。这事不太痛快,徐老师的不痛快是,那天张翊钰同 学病了,不能去参加;我的不痛快是,我失分在第一题,不是因为运 算,而是不知道试题中所说的“燕尾槽”是什么。否则,稳进前三名。 我没有把自己在数学上翻身的事,告诉爸爸。 一天吃中饭时,爸爸的态度又有点严肃,问我:“学校里发生了 什么事情?阿坚好几天不太理我了。” 我想了想,说:“可能是学校重新分班的事吧,我昨天在校门口 见到他儿子,他也爱理不理。” “什么叫重新分班?”爸爸问。 “一个年级的十二个班级,全部按照成绩重新分班。”我说。 “你分在几班?”爸爸问。 “一班。”我说。 “他呢?” “九班。” “你怎么还有那么大的差距?困难到底在哪里?”爸爸有点急躁。 我告诉爸爸,这次分班,不是越大越好。 爸爸听完我的说明,对我在数学上的彻底翻身极其惊讶,但很快 又严肃了。他说:“这样分班是错误的,伤害多数学生的自尊心,又 容易造成对立。我这就去学校找老师说。”说着他就转身下楼,传来 推脚踏车的声音。 一个小时后他就回来了,乐呵呵的。原来学校的教导主任接待了 他,说他的意见是对的,下次不再这么分班了,这次只是为了应试辅 导时对症下药。教导主任还大力夸奖了我,说我在数学和语文的综合 成绩上名列全校第一,高中能考上全市任何一所名校,让爸爸做一个 选择。 爸爸充满了成功感,与我商量,问我是考格致中学,还是育才中 学? “我想好了,考离家最近的培进中学,步行不到五分钟。普通的 学校也有优秀老师,而最重要的是学生本人。”这是我这一年来的切 身体会,对爸爸有说服力。 更大的说服力没有说出来。当时已经进入“三年自然灾害时期”, 家里早就吃不饱了,我不可能每天饿着肚子步行很久上学、回家,更 没有钱坐公共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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