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共和道都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三十几座风 格各异的欧式小洋楼历经岁月风雨的浸淫,至今仍静静地耸立在不足 七百米的道路两旁,像一幅凝固了的异国风景画。共和道矜持的尊严 源自权力。这里历来是高官云集之中枢所在,每座小楼曾经的和现在 的主人均非等闲之辈,都在一定的历史阶段、一定的程度上主宰或决 定过这个泱泱大省的历史。今天,这里仍在决定历史,决定着那些玻 璃幕墙和钢筋水泥的高度和速度,也决定着汉江省八万平方公里土地 上五千万人的政治经济命运。 赵安邦住在共和道八号,是一座修缮保养很好的法式小洋楼,前 院大门正对着省政府南偏门,后院濒临青泉公园的碧波湖。邻近的十 号是座西班牙式小楼,住着现任省委书记裴一弘。去年赵安邦出任省 长以后,便被安排住到了八号院里。 当然,登门汇报工作的人少多了。和省委书记门挨门,没什么特 别紧急的大事,谁敢轻易往省长家跑啊?车往门前一停就是广告,各 市县的小号车牌标明了车主的身份,想瞒都瞒不了。有些同志挺精明, 该跑照跑,只不过把小号车换成了下属单位的大号车。赵安邦便开玩 笑说,你们挺会与时俱进嘛,不坐小号车了?来的同志不好回答,惟 有干笑。 2003年3月2日早上,一辆车牌号为汉D一0002号的黑色奥迪停到 了共和道八号赵家门前,时间是差十分不到八点。这时,赵安邦已吃 罢早饭,准备出门上班。隔着打开的边门,赵安邦首先注意到了奥迪 的车牌号,马上判断出了车主的身份:来者应该是他的老部下,宁川 市市长兼市委副书记钱惠人。果不其然,这个判断刚做出,矮矮胖胖 的钱惠人就喊着“赵省长”,笑呵呵地从车里钻了出来。 赵安邦多少有些意外,“钱胖子,你怎么一大早找到我门上来了? !” 钱惠人笑道:“嘿,我这次来得急,没和办公厅打招呼,怕排不 上号呀!” 钱惠人心里显然也很清楚,“赵省长,我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 你们领导都很忙,我只占用你十分钟时间,澄清点小事,哦,就是省 委裴书记的一个讲话……” 钱惠人进了门,在小楼客厅里坐下后,急忙说了起来:“赵省长, 是王汝成让我找你的,汝成也不知道裴书记是什么意思?我们宁川的 定位是不是又变了?” 赵安邦有些摸不着头脑,“变什么?这次布局调整是省委研究决 定的,也是中央的精神!哎,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裴书记都讲 了些啥?” 钱惠人叹了口气,“赵省长,你可能也知道,裴书记这阵子在宁 川搞调研,前天才走的,走之前在我们四套班子会上讲了次话,没提 宁川作为辐射型经济中心城市的未来定位,反批评宁川只长高楼不长 树,是经济暴发户,要我们效仿平州和省城,在城市美化上好好下点 功夫!” 赵安邦心里不悦,脸上却不动声色,“裴书记的批评讲话见报了? ” 钱惠人说:“没有,见报的文章还好,对宁川超常规发展还是肯 定的。” 赵安邦笑了笑,“就是嘛,从前年开始宁川的GDP就突破千亿大 关了,比省城还多了十几个亿,中央和省委一直充分肯定嘛!至于裴 书记的批评,我看也很中肯,宁川的城市建设是有许多先天不足,这 也是事实嘛,你钱胖子敢不承认?” 钱惠人嘴一咧,“好,好,老领导,我不说了,反正你心里有数 就行。” 赵安邦当然有数,这些年来,宁川和平州的关系一直比较敏感, 搞得他和裴一弘也不得不跟着敏感起来。他在宁川工作时间比较长, 是凭着在宁川的显赫政绩上来的,而裴一弘却是从平州上来的。过去, 平州在省里的地位仅次于省城,曾被定位为中心大城市,中央和省里 给了不少优惠政策,可二十多年搞下来,现在经济总量不及宁川一半, 因此,今天由宁川取代平州的历史地位也在情理之中了。裴一弘是承 认这个现实的,不论在北京向中央汇报,还是在公开场合讲话,都说 过:宁川的经济搞上去了,就该理直气壮前排就座!现在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看不上宁川了呢? 钱惠人却又说:“裴书记走后,我和汝成想,也……也许是机场 引起的吧?” 赵安邦一怔,这才多少明白了一些,脸色益发难看了,“你们是 不是还在暗地里跑机场啊?风声是不是传到裴书记耳朵里去了?哎, 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啊?明知省里不主张上机场,还这么乱来一气! 你宁川西距平州不到一百公里,平州东郊的阳城已经有机场了,设计 超前,吞吐量四百万人次,没必要再建宁川机场嘛!”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以城市升格的理由建机场,让裴一弘怎么想? 何况这个机场又是过去被否定的项目!因此,赵安邦没容钱惠人说完 便道:“钱胖子,你不要再说了,也别怪裴书记批评你们!我看你们 就是头脑发昏,找不自在!你们这是建机场吗?要我说就是竖尾巴! 机场不要再去想了,过去不能上,今天还不能上,就算你和王汝成做 通了国家计委和民航总局的工作,我这里你们还是通不过!” 钱惠人跟在赵安邦身后直叫苦,“赵省长,我……?” 赵安邦十分不耐烦地说,“好了,别搅了,平州市市长已经在办 公室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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