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市长石亚南在省政府接待室焦虑不安地等着向省长赵安邦汇
报工作。
　　这是一次事先约定的重要汇报，其意义怎么强调都不过分。既定
的经济格局调整使平州失去了昔日定位，邻近宁川的一个县级市和一
个区也划归宁川了，省委搞大宁川的决心已不容置疑。平州和宁川近
二十年的全方位竞争尘埃落定，丧权失地的局面在她和市委书记丁小
明这届班子手上成了无可更改的现实。
　　还是不甘心啊，揣摩着裴一弘是平州的老市委书记，对平州有很
深的感情，石亚南和丁小明又跑到共和道十号裴一弘家里去汇报。汇
报过程中，石亚南和丁小明几次泪流满面，希望省委给平州一点机会，
也给他们这届班子一点机会。裴一弘虽没松口，却也动了感情，安慰
说，平州未来发展的机会还是有的，这么一座美丽的滨海花园城市摆
在那里，怎么会没机会呢？
　　从裴书记家汇报回来，丁小明和石亚南主持召开了一个研究经济
工作的专题市委常委会。会议在一种少见的悲壮气氛中开了三天，讨
论新形势下平州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加快物流中心的建设步伐，引资
二十八亿扩建平州港成了大家的共识，于是便有了平州市政府和白原
崴的伟业国际集团公司的历史性合作。
　　然而，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时候，省国资委突然冻结了伟业国际
的资产和所有投资，平州港扩建工程刚上马就要停工，情况相当严峻。
　　已经是八点半了，赵安邦还没进办公室，办公厅王主任解释说，
宁川钱市长突然找到门上，赵省长要晚些时候过来。
　　八时四十分，赵安邦终于到了。石亚南便发着牢骚，汇报起了平
州港扩建项目的事，最后，责问道：“……赵省长，你说这叫什么事
啊？怎么早不清理晚不清理，偏在我们平州港扩建工程开工时，突然
冻结资金，全面清理起伟业国际的资产来了？这让我们怎么理解啊？”
　　赵安邦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口气轻松地说：“这很好理解嘛，北
京的资产划拨文件是最近刚下来的，在此之前，我们管不着白原崴和
伟业国际集团。现在资产划归我们省里了，就得接收清理嘛，不能一
笔糊涂账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石亚南坐不住了，从对面的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赵安邦面前，“
赵省长，那我们平州港扩建工程还搞不搞？我怎么向平州干部群众交
待？这市长还怎么当？！”
　　“你这个石亚南，情绪还不小嘛！你这市长怎么不好当啊？平州
搞得这么好，联合国的人居奖都得了，你们要把头昂起来嘛！”
　　石亚南控制不住情绪了，没好气地发泄道：“还把头昂起来？我
们现在只能溜墙角！明里暗里竞争二十年，GDP还不及宁川一半，有
啥好说的！现在，我们啥也不说了，只能面对现实，大干快上，平州
港扩建非上不可！赵省长，你知道，这是早就立过项的，请您和省政
府高抬贵手，让省国资委别这么刁难我们好不好？”
　　赵安邦沉思片刻，苦笑起来，“石市长，你当真以为我和国资委
刁难你们？那我就向你介绍一些情况吧！————这些情况本来不想
说。现在被你逼到这份上了，不能不说了，不过，请你注意一下：一
定要保密，千万不能给我泄露出去啊！”
　　石亚南多少冷静了些，不无疑惑地看着赵安邦，“怎么？伟业国
际犯事了？”
　　赵安邦缓缓道：“犯事不犯事我不知道，不过，伟业国际的情况
相当复杂，可以这么说：是一个我们很难想象的资产迷宫，接收清理
的难度很大！伟业国际最初是个境外注册的离岸公司，嗣后登陆国内，
包装了国内三家企业在海外上市，这其间又在香港、美国、欧洲和国
内注册了二十几家公司，相互之间交叉持股，股权关系非常复杂，只
有白原崴几个核心人物才搞得清楚。白原崴却拒不合作，接收事实上
没法进行，为了防止国有资产的流失，只能予以冻结，这是我批示同
意的！”
　　这可是石亚南没想到的。
　　石亚南仍对伟业国际的投资心存幻想，极力争取道：“赵省长，
话不能这么说吧？伟业国际集团总还是个财力雄厚的国际投资公司。
白原崴不久前还对《财富》月刊发表过谈话呢，说是他们旗下控股资
产规模高达三百多亿人民币！”
　　赵安邦手一挥，“这是事实，但另一个事实是：白原崴忽视了去
年一年来全球股市的一片熊气，他伟业旗下各上市公司的股票市值起
码蒸发了四五十亿！”
　　尽管心里不满，石亚南却也不得不服：赵安邦这个省长可不是吃
素的！
　　赵安邦想了想，不无忧虑地问：“伟业国际这么个情况，资金怎
么解决啊？”
　　石亚南有些坐不住了，硬着头皮应付道：“我……我们再想办法
吧！”
　　赵安邦也没再多说，只道：“石市长，你说得对，平州港扩建和
宁川上飞机场不是一回事，有条件当然可以上，但是，要量力而行，
财力不能透支过度！”
　　一次重要汇报就这么结束了。省长同志把该解释的全解释清楚了，
让石亚南无话可说。然而，目的却没达到，后排座席上的茶杯还是被
撤了。
　　丁小明在电话里说：“算了，我的市长妹妹，白原崴的伟业国际
看来指望不上了。一年一度的财富峰会又要开了，还在宁川开，咱想
法到会上做做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