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人类有限的资源和无尽的欲望间永恒
的矛盾在这句话里得到充分体现。经济学的理论就是在此基础上展开
的。资源相对于欲望的永久稀缺，决定了资源合理配置的必要和必须，
经济人以最小成本追逐最大利益的基本特征便由此确立，效率、竞争、
市场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经济学的最基本概念。从经济学的角度看，
人类对幸福的追求就是资源和欲望之间差距的最小化过程。所以萨缪
尔森给出的幸福公式为幸福＝效用/欲望。只要欲望增长的速度不超
过效用增长的速度，人类就会有幸福的感觉。欲望的降低和效用的提
高都会相应地增加人的幸福感。安贫乐道、知足常乐，这些老百姓挂
在嘴边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2.口及天下之珍味，目及天下之美色，言及天下之趣谈。效用的
提高不但与资源消耗的数量有关，而且与消耗的方式和种类有关。根
据边际效用递减规律，一个人消费同一种商品的数量越多，新增加的
消费给他带来的效用越低。妻妾成群的人再收房一个丫环所获得的幸
福感与一个光棍汉辛苦讨得一个老婆的快乐哪能同日而语。所以一个
人在有限的生命里和无尽的时空中，幸福的办法之一是让人生的目标
多元化。袁子才是个风雅的人，会写诗，会画画，还会做菜，他写的
《随园食谱》据说是一部美食大全。他把对快乐的追求分散于味觉、
视觉享受和更高层次的精神交流上，比起那些一生的时间里信誓旦旦
求财求色的人所获得的效用大得多。中国的士大夫阶层是最会安排生
活的一群人。几年前汪曾祺先生乘鹤西去的时候，许多人曾感慨：中
国最后一名士大夫消失了。前两天又看到施蛰存先生百岁仙逝的消息，
才意识到还有一名士大夫曾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活过。施蛰存先生才
华横溢，爱好广泛，一生的时光里写小说，搞评论，作唐诗百话，研
习金石，虽历经磨难，但宁静淡泊，情趣盎然。在他之后，再要找出
一名士大夫来可能真的是很难了。
　　3.交友当胜己，似我不如无。《增广贤文》里的这句话是从论语
“无友不如己者”套过来的。在交友这样纯情的事情上，孔老先生竟
然权衡比较唯恐吃亏。至圣至贤的面纱之后，我们发现了圣人以最小
成本寻求最大利益的经济人特征。有人说孔子的这句话为后世的人们
交结权贵提供了有力的理论依据。依着孔子的说法，全天下的人眼睛
都往上瞅，县长想和省长做朋友，省长想和总理做朋友，总理想和总
统做朋友，到头来岂不是人人都没有了朋友。让人搞不清楚的是最近
一段时间关于儒学治国的大呼小叫。他们说改革开放之后，西方的经
济人观念引入中国，使得全社会人人自利物欲横流，所以应该回归孔
孟之道，构建仁义礼信的大同世界。其实，只要找本《论语》稍微读
读，他们就该明白圣人也是经济人啊。与弘扬民族文化的说法不同，
我更喜欢林毅夫的一段话：就经济增长而言，一个民族不能只靠它的
文化素质（不管这种文化素质是如何有利于增长）。对一个民族的经
济增长来说，比文化素质更为重要的是政府的政策。对当前我国市场
经济建设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应该从制度上寻求根源。从文化的角度
大肆渲染，就像久旱后求雨，不管声势如何浩大，终究是没有用处的。
　　4.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读过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才
恍然大悟原来大隐隐于市的市就是市场的市。市场经济是最合乎人的
天性的经济制度，人与社会的和谐只有在市场经济中才能体现出来。
在没有市场的时候，人们要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乞求于人，就
像一只小狗，为了餐桌上的一块骨头，而向主人摇尾乞怜做出种种讨
好的姿态一样。有品格的人不屑于此，宁愿隐居山野，过于人无求与
世无争的寂寞日子。但这种禁欲式的归隐仅仅适应极少数的高人，故
谓小隐。芸芸众生中的绝大多数离不了饮食男女柴米油盐，也就免不
了为五斗米折腰，为了不得以的理由，低声下气、低三下四，这不是
他们生来就有奴性，而是因为没有市场来满足他们的需求。市场经济
依靠无形之手对自利之心的引导，使人们通过交换获得自己想要的东
西，使人们获得晚餐，而不必乞求屠夫、酿酒师和面包师的恩惠。市
场经济维护了人的尊严，在它的大幕之下，平凡的俗世男女才有可能
理直气壮地生活。想想计划经济时期，为了一张火车票、一件紧缺商
品我们曾经怎样托人求情，想想改革二十年后我们还在为了上学、就
业的事情而攀龙附凤求东求西（教育和就业是改革中市场化进程最慢
的领域），你就会明白“人到无求品自高”不是一句空话。
　　（告读者：郭艳茹女士近期教学工作与博士学业繁忙，“感受经
济学”专栏将从下期起暂停一段时间）
　　◆特约撰稿人郭艳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