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学的第一天,我就写下了四年的奋斗目标:练好毛笔字、英语达到可以出国的水平、赢得有特色的美女的青睐、知识要比教授丰富……看见美术系的学生都在衣服上画上各种图案,我就挑那件穿了好几年的相对来说不大值钱的T恤,用墨汁在上面画了一棵树,并且开始穿上它。
这棵树一下子赢来了众多的注意力,包括系办公室主任的注意。
我当初确实是随意画上一棵树的,确实没有好好想过,我高中时候看过潜意识理论,我能够在无意识下画一棵树,说明我对树有着特别的依恋或恐惧,我到底依恋或恐惧什么呢?于是我去看校园里的那些树,我还准备等有空的时候去数一数校园里一共有几棵树?可惜后来忘了。我在雨中看,在夜里看,不断地看树还真看出了些名堂,我把这些观察带来的感受写到那件T恤上,大家都管我叫诗人,管那些纪录为诗歌。举几个例子吧:
树已落光了叶子,我的耳朵和手臂也摇摇欲坠。
树,你流动着太阳的血。
树叶啊,别击打在我的肩上。
这件T恤画了一半时,有女生来找我了,说请我去散步。她问我,为什么要在衣服上画一棵树?我那时候可真有点赖皮,我说,因为一种毛病。她说,什么毛病?我肚子一饿,就要在衣服上乱画的。她说,你经常饿肚子吗?我说,也不经常,一般一天只发生一两次。于是,她请我吃了一碗炒年糕。吃了年糕,我们又散步,她又问我,你现在该说真话了,你为什么要画一棵树?我说,因为校园里小鸟太多了。她说,我怎么没看见。我说,小鸟自己是看不见自己的。她说,你真坏。
后来,她给我写了一封信,她说,我不愿意我的生肖是老鼠,我希望自己的生肖是一棵丁香树,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你画的那棵树就是丁香树,没想到你却是用来当你的情书,我不理你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女孩说不理我的真正含义,是另一只停留在我的树上的小鸟告诉我真相的。
知道这棵树的魔力之后,我就把这件T恤当成了我的标志穿在身上,即使是冬天,我也把它穿在里面,只有我的小鸟可以打开来一阅,当然我也舍不得洗掉。
校园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我的名字,但都知道我,称我为那个画着树的人。到小店去赊烟,服务员也不怕我赖掉,因为,我就是那个有名的画着树的人。
渐渐地,我上课要么不去,去了的话就在自己的衣裤上涂鸦,画的有朝鲜半岛的地图、闷闷不乐的女生和雨中的树林,再即兴写上几句诗。当时文学社的朋友配合得也好,聚会时的一项保留节目就是让播音员打着蜡烛在我的裤子上念诗。
我的那帮哥儿们都是专业玩家,所以每年都有一两个要退学,退学前都要到我的那件T恤上签个名。我觉得只有大学才会有人把我神经兮兮的涂鸦当成艺术。
多年来,这些衣裤仍挂在我的书房里,我要守住这些梦想年代的灰烬和与不安的灵魂联系的密码。
插图罗来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