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家天井里,东间窗户下,有一棵石榴树,是前几年三哥栽的。 今年,开了一树小红花,坐了不少石榴,可不知怎的,今日“叭嗒” 掉一个,明日“叭嗒叭嗒”掉两个,最后,刚剩下尽顶上那三个。 这天,三嫂又来到石榴树跟前对那三个石榴瞅了瞅。她对石榴树, 好像格外关心,见天对它捉虫,浇水,还喂上了两铁锨鸡屎肥。她对 人家说,不管是什么果木,头一年结的果子,小孩吃了好养,老人吃 了康健。于是,她在心里企盼着石榴快长,等秋后熟了,她有她的打 算。 一个给大闺女家小外孙。这几年,多亏了人家。盖屋,说媳妇子, 老头子治病哪回没花人家的钱? 再一个给二闺女家小外孙。二闺女在家的时候,她姐姐已出了门 子,她爷在村里当干部,她弟弟上学,家里的重活,全是她的。可出 嫁时,正赶上家里累,连件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屈得她直抹眼泪。 最后一个给那瘫在炕上的老头子。这老东西一辈子真不容易,当 了一辈子干部穷了一生,刚刚现在日子好些,他又得了这样的病,这 一个快给他吃了吧。 时光在三嫂的企盼下,迎来了石榴成熟的季节。石榴树那绿油油 的叶子,早已变成金黄色;有风无风地见天往地上落着。还不大坚硬 的枝条,吃力地挑挂着那三个成熟的大石榴。大石榴有中等苹果那么 大;朝阳面红红的,背阴面青青的;那个大点的,还裂开一个小口, 可见里面长满了白里透红的子粒,令人不吃就觉得酸甜可口! 三嫂按计划执行。 但到了下午,家里引发了一个不是大事的大事——刚进门不久的 儿媳妇不告而别,回娘家去了。三嫂好生不快,忙问儿子,儿子扭着 头说:“——哪有和你这老的,三个大石榴一遭分了,也不给人家留 个!” 这“人家”,三嫂自然明白是指的儿媳。“她这么大个人,吃个 那个咋?” “你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爱吃酸!” 三嫂恍然大悟:真是老糊涂了。可一看他俩一个走,一个耍气, 又觉得自己很屈。考虑来考虑去,最后禁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叫 儿子快去媳妇家,替她承认个不是。撵儿子走了后,又来到老头子屋, 把那个大石榴要出来,又去他二叔家的山楂林,要了一捧快熟了的山 楂,一同放到儿媳妇屋里。 第二天一早,儿媳回来了。三嫂急忙迎上去,刚要说昨天分大石 榴的事,儿媳抢先说:“娘,我……我不是为那事,我是……有点急 事回去,忘了和你说说。”说完,狠狠地瞪了一眼在一旁偷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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