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警而动，“县长”落入了法网
　　2002年3月21日，吉林省德惠市兴华农业技术开发服务部经理张
远方来到成武县城。三天前，他接到一个来自成武的电话，对方自称
是成武“县政府支农办主任”，姓李名士军，说他从报纸的广告上得
知了“德惠”的电话号码及经营品种，成武县政府准备订购20多万元
的大豆种子，并已委托“支农办”办理。他准备把这笔生意交给“德
惠”来作，条件是得给“支农办”点“好处费”，按百分之十至百分
之十五提成。张远方不同意，李士军又将刚才张远方所报大豆种子的
价格往上提高了一点，仍按原价给张远方支付种子款，所提部分作为
“回扣”归李士军所有，不过得由张远方以现金支付。张远方当即应
承下来。李士军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让张远方来成武面谈。
　　走出汽车站，张远方拨通了李士军的手机。一会儿工夫，一辆桑
塔纳轿车来到了汽车站，一位30多岁的男子从车里走出来，径直向张
远方走来。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成武县政府支农办的工作人员，名叫
乔驰，是县政府支农办主任李士军派他专门来接吉林来的客人的。随
后，张远方上车，轿车朝县政府的方向驶去。
　　桑塔纳轿车刚驶入县政府大门，正好遇见两个中年人夹着公文包
走出县政府办公楼。乔驰介绍说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就是县政府支农办
主任李士军，还说李士军已提升为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市委就要下文
了。张远方心中肃然起敬。李士军走上前来，热情地握住张远方的手
说：“支农办上午有个会，办公室里人太乱，咱们到宾馆去谈吧。”
客随主便，张远方跟着他们来到当地最高档的文亭湖宾馆。
　　在宾馆，双方按照电话上的口头约定，很快达成了协议，并顺利
签订了合同。李士军安排随行的县支农办会计老吴到银行给张远方办
理汇款手续。乔驰也跟着老吴出去了，说是去县政府开例会。房间里
只剩下两个人时，李士军微笑着对张远方说：“张经理，合同签了，
老吴给你汇款去了，现在该你了，那14000元的好处费拿出来吧。”
张远方面带羞色地说：“我回去马上把好处费给你汇来，这次来得太
匆忙，钱带少了。”李士军的脸立时沉下来：“张经理，你也太不讲
信用了吧？”“……这样吧，把你们的好处费，从种子款里扣吧。”
张远方诚恳地提出了补救的办法。“好吧，我给总会计打个电话，看
能不能给你提现金？”李士军拉着脸走出去。不一会，李士军摇着头
走回房间。吴会计随后跟了进来，将一张汇款凭证交给李士军，李士
军捏着凭证单在张远方眼前晃了晃：“款已汇去了，你是不是给公司
打个电话，让他们把好处费给汇来？”张远方点头表示同意。临近中
午，李士军说，想邀请县长共进午餐。可是他的手机没电了，吴会计
又没带手机，李士军便借用了张远方的手机，走出房间打电话。
　　10分钟过去了，李士军没有回来，吴会计说去找找他，也走出了
房间。20分钟又过去了，仍然不见“支农办主任”的影子，张远方开
始意识到情况不妙。正在这时，公安民警敲门走了进来。原来，公安
民警将正准备租车离开现场的两个“支农办领导”擒获了。张远方才
如梦惊醒：原来这是一伙骗子！
　　你唱我和，冒充政府官员“吃回扣”
　　这位自称是成武县政府支农办主任李士军的犯罪嫌疑人，真实姓
名叫张士同，35岁，小学文化，河南省民权县颜集乡农民。那位“吴
会计”叫底付义，现年46岁，曾经读过两年初中，与张士同同村，是
张士同的堂姐夫。漏网的“乔驰”，原名乔保宪，也是河南省民权县
颜集乡的农民。
　　2001年9月7日，莱西市丰农良种站经理姜新接到自称成武县支农
办主任乔驰打来的电话，说要购买蔬菜种子。姜新问乔驰是怎么知道
他的电话号码的，乔驰说是从通讯录上查找到的。姜新问他要什么种
子，他说要黄瓜、茄子和西芹种子。姜新马上报了价：青岛一号黄瓜
种子每10克15元，黑总统茄子种每10克7元，美国文图拉西芹每15克4
元。听完报价，乔驰说，支农办必须开会研究一下，看能需要多大的
数量，下午再说。
　　下午5时左右，乔主任再次打来电话说，原价不变，但黄瓜种子
开到每10克17元，茄子种每10克10元，西芹种子每15克5元，多出的
钱充当支农办的“回扣”，在签订合同、汇出种子款后，由姜新当面
用现金支付。
　　最后他又补充说，请你理解我们的苦衷，现在都兴这个。一下子
卖出去这么多种子，“回扣”又不用自己掏腰包，姜新喜出望外，立
即答应，并很义气地提出将黄瓜种子降低到每10克14元给对方。这样，
对方要订12万元的种子，姜新需支付对方“回扣”2．3万元。
　　2001年9月21日，姜新乘车来到了成武，住进了成武县电力宾馆，
拨通了乔驰的手机。乔驰说，明天再联系。果然，第二天早上，来了
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一个自称成武县政府“支农办”办事员叫“张
祥”的人接上姜新径直来到成武县县政府，在办公大楼前正好遇见了
夹着公文包外出的支农办主任乔驰，还有一个自称县长的人。他们来
到成武县文亭湖宾馆，用姜新的身份证登记，开了个房间。闲扯了一
会，话题转到签合同上来，两方对在电话上的口头“协议”都没有意
见。该签合同了，姜新从提包里拿出自己公司的空白合同书，可乔驰
却说，他们有，用他们的。他们很快签订了合同，双方满意，皆大欢
喜。乔驰安排随行人员让吴会计到银行办理支票，又让张祥回家去拿
衣服，下午跟姜新去莱西提种子，并叫张祥顺路买五斤香油，让姜新
带回去。姜新非常感动，连夸他们讲义气。乔驰谦虚地一笑：应该的，
应该的，我们是国家工作人员，当然要讲信誉了。
　　半小时以后，吴会计回来了，将办好的汇票交给乔驰，乔驰看了
看，又递给姜新看，姜新还未细瞧，吴会计站起来说：“我回趟办公
室，总会计有事找我。”待吴会计走后，乔驰对姜新说：“姜经理，
该我们办的我们都办了，下面该你了，那个好处费你拿出来吧。”姜
新也很爽快地从提包里拿出一沓人民币，当场点给了乔驰，正好是2
．3万元。乔驰钱装进衣兜后，诡秘地讪笑说：“现在官场上都这样，
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咱们明年还合作，不过到那时你得喊我乔县长
了，公文马上就下来了，我被提为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了哩。”姜新急
忙表示恭喜，并提出自己要请场，来祝贺乔主任高升。乔驰摆摆手，
非常慷慨地说：“今天我们请客，下次来由你请。我去打个电话，邀
请王县长来一起吃顿饭。你稍等一会儿，老李和老吴也快回来了。”
　　过了半个小时，不见谁回来，又过了一个小时，还不见人回来，
一直在房间里等了三个多小时的姜新感到事情有点不妙，给乔驰打电
话，手机关了。这时，姜新感觉到有点不对头，便到银行查询，才知
道汇票是假的。他急忙到公安局报案，民警迅速出击，可是犯罪嫌疑
人已逃之夭夭。
　　破绽百出，何以屡屡诈骗得逞
　　几个农民，打着子虚乌有的“支农办”的牌子，为何能骗取许多
种子公司的信任，向他们拱手送上数千乃至上万元？2002年6月16日，
笔者随办案民警来到成武县看守所，采访了张士同和底付义。
　　张士同，中等微胖身材，圆脸，宽额，大眼睛，肤色黑里透红。
如果他西装革履地站在你面前，有人向你介绍说这是县政府某部门的
“贾局长”或“胡主任”，你十之八九不会产生怀疑，更不会想到他
是一个信口开河瞒天过海的大骗子。
　　“你是哪年干这事的？”
　　“去年中秋节。”
　　面对笔者的提问，张士同非常会演戏，还没说几句话，就抱着头
失声痛哭起来，连说他很后悔，对不起政府，也对不起家中年迈的父
母。
　　“第一次出来知道这是干什么吗？”
　　“当时乔保宪找到我，说让我跟他到城里去玩。到了城里，他对
我说你给我帮个忙，我问帮啥忙，他说你什么也不要说，我叫你干啥
你干啥就行，我便跟他来到成武。开始，乔保宪要干啥，我不清楚，
经过第一回事后，我清楚了，他跟人家签个假合同，要人家好处费。”
　　据张士同交代，他和乔保宪、底付义等三人以前在河南民权县老
家曾经合伙干过“皮包公司”，被当地工商部门取缔后，便转入了地
下，平时无“事”就分散在家，若谁联系到“业务”，就通知其他人
一起出去作“买卖”，冒充国家工作人员到处招摇撞骗。
　　“我不想干，可是我欠他的钱。在这之前，我和他打麻将时输给
了他几千块钱，我说不出口不干。再往后又接了几笔生意，都是他联
系好的，他教给我全过程。这样，我就跟着他上了贼船。”
　　可笑的是，在这群骗子中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以联系“业
务”的“业绩”决定“职位”的高低，即谁联系到业务，由谁来当支
农办主任乃至副县长。从张士同的交代来看，他“出道”时间不长，
但“进步”较快，不久就由办事员升到了“主任”，还有分管农业的
副县长。
　　2002年3月18日，张士同化名李士军，冒充单县分管农业的副县
长兼支农办主任，伙同乔保宪、底付义等人，将黑龙江省宁安市“优
良”种子销售公司经理张易骗至单县县政府招待所，签订了7万元的
西瓜种子购销合同，骗取了对方13500元的好处费。事后张易发现，
他们给付的汇票是伪造的。
　　“你们为什么都起个化名？”
　　“怕公安抓住呀。”他们显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也许嫌笔者的这
个提问太“小儿科”了吧。
　　办案民警从犯罪嫌疑人的身上、家里查获了大量的假合同、假身
份证和假名片，仅张士同使用过的化名就有张祥、王亚民等十多个，
名片除成武、曹县、单县等县政府的支农办主任外，还有药材公司、
棉麻公司、人民医院的经理、科长等。
　　“当你拿着‘县长’和‘支农办主任’的名片行骗时，你心里害
怕会露馅吗？”
　　“心里非常害怕，光怕装不像，露出马脚，没有县长的风度，恐
怕自己说话口气不像，就故意打打官腔，在穿戴上也非常讲究衣服的
档次和质地。”
　　如果单纯以貌取人的话，底付义比张士同更有风度，一点八六米
的高个子，黝黑的国字脸，卧蚕眉，龙凤眼，说话颇有板眼。“可怜”
的是，他一再充当会计角色，“职位”始终得不到升迁，只是偶尔根
据需要在幕后客串一下总会计或副县长。
　　“都是让我当会计，每次谈好以后，叫会计上银行办汇款，我就
装着去办。”
　　“你出去是真办还是假办？”
　　“哪里是真的？没有真的。一说去办汇款，他这边就给人家说了，
你把那个好处费拿出来吧，有的就上当受骗了。”
　　底付义苦笑着说，其实他没得多少钱，只是跟着玩玩，吃点喝点。
最初是张士同叫他跟着出来的，张士同对他说，你跟着我跑一趟吧，
也不用你拿钱，给我帮帮忙，给你提成百分之十。
　　“你怎么没当过主任或县长？”
　　“我没本钱，吃住、给人家打电话、印名片等，事先得花几百块
钱，谁联系的业务，谁拿这个钱，‘好处费’骗到手后，可得百分之
八十，其他的人得百分之十。”
　　那么，他们诈骗时所用的“道具”是怎么来的？
　　“汇票是以办汇款的名义给银行要来的，合同书和名片是自己打
印的，合同书上的章，外面的圆圈是用瓶盖或除去字样的圆章盖上的。
“山东省某县政府支农办合同专章的字样是用铅字拼凑起来的，铅字
是我们在一家印刷厂以每个5分钱的价格买来的。如果稍加细心，就
能看出其中的猫腻，该合同章不仅粗糙，而且‘政府’前面少了‘人
民’两个字。”尽管稍纵即逝，但笔者还是看到了底付义脸上浮现出
一丝得意。
　　只有小学文化的农民，冒充国家工作人员诈骗，而且手段相当拙
劣，怎么就没有引起被骗者的怀疑呢？
　　“一是客户急着往外推销种子，二是这些骗子给的所谓‘条件’
相当好，虽说吃回扣，但都是在种子原价格的基础上再加的。这样一
来客户就认为自己不吃亏，对方只是通过购买种子来弄公家的钱，自
己只是在签合同时把这笔钱先垫付出来交给对方。”成武县公安局刑
警大队教导员胡甫巨对此分析说：“三是制假、卖假以及吃回扣、要
好处费等不正当手段，严重破坏了正常的市场秩序和竞争机制，给某
些不法之徒坑蒙诈骗、混水摸鱼造成了可乘之机。”
　　除此之外，笔者认为，少数国家工作人员甚至领导干部利用工作
之便，以权谋私，损公肥己，乃至贪污受贿，严重损害了广大公务员
的形象和信誉，令某些非法分子得以冒充公职人员行骗而不被怀疑。
　　“你们都是河南人，为何跑到山东成武、单县等地来诈骗呢？”
　　“山东吧，在全国来说，是经济比较好的省份，威望还是比较高
的。”底付义直言不讳地相告，“山东人实在，在全国的信誉好，所
以就选择到山东来干。”
　　经办案民警初步查证，自2000年元月份以来，张士同、乔保宪、
底付义等人纠合在一起，狼狈为奸，流窜到山东省菏泽市单县、成武、
曹县以及河南省兰考等地，假冒政府工作人员招摇撞骗，骗取种子销
售单位“回扣”10余万元。
　　2002年6月20日，张士同、底付义因涉嫌诈骗犯罪已被依法提起
公诉，不久他们将受到法律的惩处。（除警方和犯罪嫌疑人外，其他
人员和公司名称均为化名。）
　　程明　楚德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