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噩梦一般,多年的汗水以及家人的期望都付之东流。 我犹如丧家之犬,独自蹿进伏天疯长的玉米地里。被四周密密的玉米 秸包围着,热浪滚滚袭来,近乎窒息的我任凭汗水、泪水肆意地流淌。 父亲看着我的狼狈样,蹲在屋门口,烟一锅一锅地抽。最后他一跺脚, 提溜起早已备好的二斤白酒,去了支书家。“复读还是散伙,你拿注 意吧!”默不作声的父亲几天来就扔给我这一句话。看到入不敷出的 家,我还能复读吗?二斤白酒换回的是我站在了村小学的讲台上,当 上了民办教师。 没几年,我的同学们还在象牙塔里憧憬未来的时候,我拗不过媒 妁之言,早早地结了婚。也算是在相恋的日子里,在村外堆满麦穰垛 的场院上,借着朦胧的月光,未来的妻对我说,俺啥也不图,俺就看 中了你有文化,以后说话在理,办事有谱,不会欺负俺。看到女友满 脸的真诚,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拥着她,静静地倾听野外小虫的浅 吟低唱,享受美好的夜晚。 婚后的日子,我除了一早一晚偶尔帮帮手外,是妻撑起了这个家。 想起准备考师范的那些天,正逢秋收秋种。我除了按时上课,还要抽 空准备复习考试的课程,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到妻子一个人身上。有 天放学后,我没有按惯例回家边做饭边复习,而是直奔地里。偌大的 玉米地里,妻子正在收割,身后已放倒了大片的玉米秸。我一声未吭, 跟在后面干了起来。妻子听到了声响,回过头,敛了敛额前带有汗珠 的头发,有些气愤地说:“你这人,怎么看不出轻重呢?考学的事耽 搁了,以后机会就不多了,地里庄稼弄不出来,无非麦子晚点儿种。 再说,你看咱哪点比人家晚了,回吧!”妻话没说完,又抡起了镢头。 只剩下我,怔怔地站在收获的田野里…… 这两年,农村都玩起了蔬菜大棚,夫妻俩侍弄着两三个,虽受些 累,日子却过得很滋润。妻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跟我商量,头 一回自己做主,种上了一个100米长的大棚,她知道如果和我说,是 通不过的,她准嫌我目光短浅,只会教书,不闻世事。“你没看见他 大伯大婶呀,一年下来挣五六万,你那点死钱,还不够人家买肥料的。 ”自从种上棚,妻子越来越忙了,别人家都是劳燕双飞,而她只能起 早贪黑的一个人干……手上有劲了,腰也变粗了,脸庞也黑了——— 妻风风火火的终日奔走在四季的忙碌里。 我偶得的一个获奖证书,妻子会满脸欣喜地端详半天,如果有小 文见报,妻子也会高兴很长一阵子。而放学后犒劳我的几个小炒、一 壶热酒同样使我备感妻之关爱,家之温暖,日子就这样有滋有味地流 淌着。 每当考核、晋级等填写履历表时,碰到配偶工作单位一栏,我都 会蘸满深情的笔墨,写下“在家务农”四个字,很郑重,没有丝毫的 遮遮掩掩。因为这些年,我挣下的除了那些红红绿绿的本本,还有什 么?而妻呢,任劳任怨换来的是殷实的家景、快乐的生活和我一辈子 从事教育事业的决心和勇气。 我勤劳质朴的农村妻子啊! (常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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