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涂钦,一个在沂蒙山吃过烧蚂蚱、喝过山泉水,能与树木对话、能与鸟儿问答的土娃娃,十几岁就在报刊发表他的“呓语”。后来身上散发着石头的味道、植物的气息,进入山东大学学习。在校期间,继续研习诗文,使用笔名郁东方。今年我客座山大,与文学院师长谈起他,无不交口称誉,谓之山大才子,学校骄傲。 现在,他的诗画合集出版,嘱我作序,深感荣幸,但我一不懂诗,二不懂画,只能用外行的眼光,从外行的角度说几句,相信读者会从他的诗和画里,感悟到我感悟不到的东西。他的诗,有童心,有画意,与大自然息息相关,具有沉思的品格和忧郁的气质。像许多乡村成长起来的才子一样,东方涂钦血液里流动着的是民间文化素养,但进入城市之后的任何一个乡村天才,都面临着相似的结局:“我发觉我瘫倒在这个城市/最初的脚步左顾右盼/我摸着高楼的墙壁行走/背伏蜗牛的灵魂/每一步都清泪纷纷。”漂泊的游魂重返土地,创作便出现崭新的气象,于是“在金黄色的背景面前/是谁惊醒了你/……许多蜂环绕纷飞/构成你终生的童话天地/回望脚印斑驳的来路/那蚂蚊失落的头、腹和爪子/无处不在/我的影子无处不在。”诗人的想象,仅仅使用语言,显然已经不能充分地表达他心中涌动着的狂涛巨澜,他要直接地诉诸颜色,诉诸形象,由诗人而画家,仿佛是他命定的道路。 上世纪90年代,诗人郁东方抓起画笔,向纸上涂抹,第一幅画画的是他心中的花与树,阳光和月光,炽烈的情与爱,画完了,他在画面的一角,签上了“Tuqin”。东方涂钦,一个新画家,用新的思维,新的技术,开始了他独具特色的艺术创作。这些,都是在不久前的那个下午之后我才知道的。 不久前的那个下午,东方涂钦拉我去了一间办公室,在地板上,展开了数十幅画,他说:“这是一个朋友的信笔涂鸦,你看看,有没有意思。”展开在我面前的,是匪夷所思的线条和绚丽夺目的色彩,让我想起童年时,在故乡的傍晚,看过的瞬息万变着形状和色彩的火烧云。是花,是草,是鸟的眼睛,是人的胚胎,是相互拥抱的男女,是步履蹒跚的老人,是太阳,是月亮,是灿烂的星斗,是层层叠叠的文字,是碰撞成碎片的诗句……但也可以说什么都不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但毫无疑问这是画。面对着它们,我感到眼花缭乱,思维如同奔马,也像翻卷的流云。这些画是活的,仿佛要溢出纸张和木框。说它们非常稚拙可以,说它们十分老辣也没有错。像恶作剧,也像老谋深算。我抬头看着他,问:“这是什么人画的?”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大吃一惊,打量着这个瘦弱的、长着两只孩童一样清纯眼睛的小兄弟,心中涌起十分的感动。 2002年的夏天,距离拿起画笔仅仅七八年的时间,东方涂钦便以他独具个性的现代水墨系列艺术展(电梯展、地铁展、网上展评等等)吸引了人们的目光。而此前,他的许多作品,就已被一些国家的要人和名流所收藏。 东方涂钦,不以诗为业,不以画为业,但用诗作画,用画写诗,那似乎是他生命的真正寄托。他在沂蒙山放羊时,就有一个梦想,他的梦想是什么?在他的诗里,在他的画里。沂蒙山出来这样的青年才俊,乃沂蒙之光;有这样的好兄弟,是我一生之幸。画门外汉,诗门外汉,敷衍成篇,权为序。 (《在垃圾中被春光唤醒的风信子》 东方涂钦著 作家出版社)□莫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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