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０３年１０月２日，又一个陌生的名字走进了人们的视野，南非作家库切荣膺本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几乎在信息公布的同时，国内的一位出版商就发出慨叹：“又错失一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早就让版权部去办，没办，就从手头溜走了。第二个了。”我不得不佩服这位出版商的眼光敏锐信息灵通，因为他所“错失”的上一位诺奖得主，匈牙利作家凯尔泰兹，也是一个我闻所未闻的人物。但我相信，不消多久，“新人”库切，也会和“前人”昆德拉、奈保尔等一样，在中国家喻户晓，成为时尚的符号。一家出版社错过了，不可能家家都错过，总会有眼明手快的师傅，在“群犬争逐”的游戏中占得鳌头，将版权纳入囊中。之后的工作易如反掌，给大师披挂整齐：头戴“名家”亮银盔，身穿“名译”黄金甲，足登“经典”薄底战靴，手持“诺贝尔牌”擂鼓瓮金锤，再请大师翻身跨上追风“畅销”赤兔马，双脚一磕镫，到广阔的市场中一番纵横驰骋，必然诱使读者签订城下之盟，岁贡雪花白银一百万两。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追逐时尚并非过错，正如追求利润是人的一种本能。可是，坐在书店的板凳上，看着一群群熙来攘往的大中学生，心满意足地把昆德拉和奈保尔搬进购书车，我还是感到焦虑。因为，挑来拣去，我惟一想买的，是一套《鼹鼠的故事》！中年人在看《鼹鼠》，少年人却读奈保尔，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个讽刺。但我能确定，明年，他们将读的是库切，后年，还会有“李切”或“刘切”，甚至“切切”。然而不管是什么“切”，我都只好密切跟进，哪怕并无半点兴趣，哪怕要违背自己的性情。这是作为教师的无奈之处——我必须了解学生，缩小和他们之间的代沟。
我的一位老师在讲莎士比亚的戏剧时说过：青年时代喜欢《罗蜜欧与朱丽叶》，因为它是一部爱情悲剧；中年时喜欢《麦克白》，因为它是一部权谋的悲剧；到了老年，却最爱《李尔王》，因为它说的正是每一个老年人的悲剧——代沟的故事。李尔王耄耋之年惨遭遗弃，双目失明流落荒野，“和无情的大自然抗争，和豺狼鸱枭做伴侣！”他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才会把王国做嫁奁，更可悲的是，惟一忠于他的小女儿考狄利娅，同样不了解他，去批“怒龙的逆鳞”，最先遭受被遗弃的命运。
没有理解，就不可能有真正的爱。“知子莫若父”，属于四书五经的停滞岁月的老生常谈。在一个父亲的经典是《鼹鼠的故事》，儿子的经典是《哈利·波特》的年代，代沟已经成为普遍的家庭问题。斯坦贝克说，大多数的父母都会在某一天发现，孩子已经是个陌生人。我的一位对儿童教育颇有研究的朋友说，现在的父母太可怜！在一切事情上都以子女为中心，迁就他们，为了得到孩子的认同，有的家长干脆放弃了自己的独立人格甚至尊严。我相信她的说法，家长们缩小与子女间代沟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可以陪着孩子一起读《哈利·波特》，一起看《魔戒》三部曲，更投入点儿的，摇身一变，夫妻双双成了哈韩一族！说到效果，据我所知，并不理想。究其原因，单方面的努力，就和单相思一样，是不能成事的。著名批评家艾略特说：“过去因现在而改变正如现在为过去所指引。”我们在为新的一代做出改变，为了解他们而去了解库切或哈利·波特的同时，也必须给孩子们机会，让他们听听《岳飞传》，看一看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鼹鼠的故事》。或许，他们会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花样翻新的毕竟只是花样，而那些淳朴的、诗意的故事，从来就没有改变过。（“鼹鼠的故事”（８册）：《鼹鼠做裤子》、《鼹鼠和宇宙飞船》、《鼹鼠和雪人》、《鼹鼠当医生》、《鼹鼠和雨伞》、《鼹鼠和玩具汽车》、《鼹鼠进城历险记》、《鼹鼠和老鹰》 接力出版社）
□周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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