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拥有如此独特的审美视角——可能除非是日本文人。谷崎 润一郎对中国文化入迷,一生都不能走出这种迷恋。他是岛国上中国 文化和艺术的真正意义上的专家,更是东方文明本质上的传承者和诠 释者。在趣味上他是老派人物,是最懂得保存和玩味的那一类顽固者 。然而无论是从历史还是从现实上看,往往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更懂 得品咂生活,并且让我们听到品咂的声音。 他居然在礼赞“阴翳”——一种昏暗不明之美,即一种暧昧之美 。这确乎是日本人才独有的趣味。后来的日本作家多次谈到了日本的 暧昧,今天看真的不无道理。他反复玩味日本过去居室中模糊幽暗的 情致,并且谈得十分入情入理。当年的日本还是无电时期,夜里照明 要依赖灯烛,这在他看来是美得以保全的物质条件。而日本的传统美, 也随着电灯时代的到来而白白丧失了一大部分。 其实不仅是日本,就是中国,也有类似的趣味存在。那些轩敞明 亮之所有时真的缺少一点情致,而需要将光线遮挡一下才更好。灯笼 蜡烛之光的魅力并非全是来自怀旧,而实在是那种光色和润泽安慰人 心。强烈的光会使人厌烦,而平和的光一般是反射光,是人类在长达 几万年的时间里才适应的光源。 日本作家的细致口味却不是这个物质时代的人所能理解的。而我 认为真正留意的生命正是应该如此的。一片秋叶,一只碗,一滴露, 都有真切动人的心思在里面,而且绝无造作,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生命 的品质。 作者对于中国文化的留恋,既有强烈的民族性在里面,又早已模 糊了民族性。因为中国文化是一种大陆文化,却也化为了那个岛国的 母体文化,是同属于一个根底的部分。所以那个时期的日本智识阶层 人人能背汉诗,几乎没有一个博学之士不是精通汉文的。这种精细的 寻思捕捉能力,其实与中国的佛道精神是相通的、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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