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坊间曾流传吴冠中与汪曾祺先生聊天的故事:汪老慨言 平生两大憾事,一是外文没有学好,二是该当画家;而吴冠中感觉恰 恰相反,坦言自己本该从事文学,因为他认为文学之意境犹胜于绘画 之美感,选择了美术,实为想学文学不成的变种。此事的真实性虽不 可考,但由此不难看出,吴自年轻时,即对文学情有独钟。他曾专攻 了四年的法国文学,遍读莫泊桑、福楼拜、巴尔扎克、雨果等名家的 原著。他极为尊崇鲁迅,言其是最伟大的,其思想是最深邃的,是不 可超越的,鲁迅先生的许多篇章他都背得滚瓜烂熟。他语出惊人:“ 中国可以没有齐白石,但不能没有鲁迅。”而深层次的原因则是,吴 冠中为画,创造出了自己独特的绘画形式,然而,“有时,多次画想 表现的意境,总画不好,原来那美感并不显示在单一具象中。于是改 用文字来捕获文思,书画难抒之情”,此为其画余写文的开端。 《画外音》一书精选吴老散文随笔作品七十余篇,“均系画笔所 无从表现者”。其中影响之大者当数《笔墨等于零》,针对画界评画 之时舍本逐末、孤立地评论笔墨的现象,吴冠中认为,就绘画中的色 彩而言,孤立的色无所谓优劣,而品评孤立的笔墨同样是没有意义的。 笔墨只是“奴才”,它绝对奴役于作者思想情绪的表达,情思在发展, 作为奴才的笔墨手法永远跟着变换形态,无从考虑将呈现何种体态面 貌,而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此文一经发表,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较为平静的画坛引起强烈反响,引起了关于 笔墨价值和中国画发展的大讨论。 吴冠中历来爱惜画名,步入晚年更为严苛,他认为,一个艺术家 的审美判断如果追随市场行情,则无异是艺术的自杀。虽然其画作在 市场上寸纸寸金,但他从不屈从于金钱,更不附庸于世俗,以彻底的 虔诚面对神圣的艺术,“绝不让谬种流传”。每每将“不满意之作” 皆付之一炬,遂作《毁画》以铭。有时自己不忍下手,就狠狠心让家 人烧,数百幅浸染着自己血汗的画转瞬之间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化为灰 烬。 吴冠中为文不刻意造作,洗练而又饱蕴深情。他曾说:“我觉得, 描写感情应当直抒胸臆,不应该用一个多余的字词。”而画家特有的 色彩感、造型感又使其文有着别具一格的明澈与棱角。英国文艺评论 家迈克·苏立文教授在评价吴的文章时,曾说:“单凭他发表的文字 就足以让他在艺坛上占一席之地。尤其是他那样强烈、简练与坦诚的 表达方式,可与他所崇拜的凡·高媲美。”评价之高,可见一斑。 吴冠中曾言:“我感觉以后我的散文读者肯定比欣赏我的画的人 要多。”愿其文名与画名同著。 (《画外音》,吴冠中著,山东画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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