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兀自纷飞着,落在我的脸颊上,很凉。脸上刺的字还隐隐作痛, 与其说是肉体之痛不如说耻辱更令人疼痛;颈上的枷好沉,让人透不 过气来,脑袋却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地方。 这就是我,昔日所谓的打虎英雄,今朝却已然变成了杀人狂徒。 打虎英雄?想起这个称号,我不禁冷笑。 在一个本不该出门的夜晚我喝了本不该喝的酒来到了本不该来的 山冈。更不幸的是我碰到了本不该吃人却想吃掉我的老虎。说实话, 我挺喜欢老虎的。小时候,哥哥常带我去动物园看老虎。而我每次总 会对着被我激怒的老虎做鬼脸。可那毕竟隔着道铁笼。当我真正与老 虎面对面的时候,我的感觉——只想尿尿!老虎追,我跑。老虎再追 ,我再跑。然后我摔倒了,老虎猛扑过来。我闭上眼,没有惨叫,只 想把刚才尿尿的欲望酣畅淋漓宣泄出来。然而还是传来了惨叫声,是 老虎的。它撞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脑浆迸裂。而我在此刻明白了两 个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一旦倒了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 我本来想立即走掉的,但湿漉漉的裤子不允许我走,我是爱面子 的人。于是我躺在距离老虎125米的地方风干我的裤子。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不知道,但当我醒来时我已在近乎“重金属” 的伴奏下被人群欢呼着抬进了县城。我很惶恐,真的很惶恐。我在外 地打工两年,只拿到了两个月工资。一只虎,我赔不起。可县太爷给 了我信心。我不仅不用赔钱,还当上了县里的公务员。从打工仔到公 务员,简直一步登天呀!不过很快我的百思不解就在看到县太爷的虎 皮大衣和虎骨酒后茅塞顿开了。 从误杀虎的那一刻起,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直到杀了潘 金莲和西门庆后,我才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点英雄的遗传基因。 我的哥哥叫武大郎,很矬,也很丑。我的嫂子很美,很性感。然 而再美再性感也没有扼杀矬和丑的权利呀!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 何况我哥是那么善良,对嫂子又是那样一往情深。然而嫂子却丝毫不 觉得。她为了自己的风流快活生生灭绝了善良的丑陋。她是那样狠毒, 心如蛇蝎!我不能容忍,于是我杀……在杀他们时,我的脑中仿佛空 白了。不断浮现的是小时候我骑在哥哥的脖子上,哥哥笑着给我擦鼻 涕的画面——我很幸福。 杀了那对狗男女,我以为还会有“重金属”伴奏,还会有人群的 欢呼。然而什么都没有,我被捕了,眼前只有县太爷铁青的脸。我注 意到他今天例外地没穿那件虎皮大衣。或许是县太爷一手把我提拔起 来的缘故,他不想脸上太挂不住,所以我没丢性命。可是我的脸上还 是被刺了字,脖子上带了枷,去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听说西门庆是京城大官的小舅子。”一个衙役神秘地对我说。 我笑笑:“没有永恒的敌人,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而我仍然要独自前行。行走在天地间,我 突然觉得:自己本就是一个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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