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小故事,事情从胡总编出差的提包说起。胡总编原来是市政府里的一个副局长,后来调到市文联当上主持工作的秘书长,同时兼市办文艺杂志《月亮湖》的总编。据说,这位胡总编是学财贸出身,到文联工作是他主动请缨:“是的,是的,到文联工作是我多年的愿望,多年的梦想啊!”胡总编喜爱文学?不……对!喜欢艺术?也……对!据说市里局级干部中,胡副局长的舞跳得最好。全市举办的“卡拉OK”大赛上,胡副局长也榜上有名。书法也有名气,小吃一条街,一半的招牌是胡副局长手书。胡副局长变成正局级的胡总编,十二分谦虚:“皮毛,皮毛呀!调到文联工作,才有机会跟大家学习,我一定多多深入基层,向第一线的专家们请教。”胡总编说到做到,坐机关编稿子的事,放给了“执行总编”,自己天天往下跑,提着个大大的提包。“哎呀,岗位变了,跑基层的习惯改不了。没办法,学商业搞财贸多年,养成了个‘货郎习气’,不好改罗!”初来乍到,真让文联那些坐而论道为生的文人们佩服不已。 文联的基层在哪里,在作家的书桌?不对!文联联系群众最多的点在哪里?居民小区读书室,也不对!“你说在哪儿?在舞厅在卡拉OK包房里嘛。这是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市文联工作的新重点。”胡总编凡是到了区里、镇里和乡里,都这么大讲特讲,讲出了时代特点也讲出了各级文联的新财源。讲得多了,胡总编就被大家尊称为“胡编”,胡编的讲话也就简称为“胡说”。久而久之,胡编的大提包也成了知名的“深入基层工具袋”。里头没有上级文件,没有讲话稿,没有笔记本,但一定有三件主要“工具”:一是跳舞专用软底白皮鞋和一瓶香水。胡编有话:“我跳得不好,胡跳,只讲气韵两个字,气是香水相传嘛,韵是鞋为基础嘛。”二是题字留墨用的笔和大小印章数枚。“胡跳”有话:“我写得不好,胡写,只讲神采两个字,神是好笔有锋嘛,采是好印点唇嘛。”三是一盒名片,上面一大串头衔:文联××、书法家协会××、舞蹈家协会××、音乐家协会××……“胡写”有话:“头衔多了的官谁都当不好啊,胡当,只讲糊涂两个字,难得糊涂嘛。”经胡编、胡说、胡跳、胡写的糊涂官这么一讲,听者无不点头称是:大智若愚!大智若愚也。 这一天,胡编的作案工具大提包丢了!舞厅里的胡编一下子变成了贾宝玉,像丢了脖子上石头的贾宝玉。没有了白皮鞋和香水,胡编只跳了一圈子就退场了。胡编一走,那伴舞的小姐坐在一旁揉脚:“天呀,胡编身上那狐臭把人熏得跟不上点了,让他踩了十几下!”呜呼,舞场起家的胡编在舞场栽了,这不是好兆头。 不久,有几位市领导各自收到一份清单,每一位的清单上列出了这位领导在胡编陪同下深入基层的账单。在一大串吃、喝、舞、唱、拿的项目后还有一个戏剧性的“批示”:以上项目属实。盖章。字是胡编的字迹,印章是胡编的印盖。这个消息在市里不胫而走,成了人人都知道的快讯。这个快讯也传到了胡编耳朵里,但是没有一个领导找他谈话。急得胡编抓耳挠腮。明明是天大的冤案,但没有人传讯,也就无法申冤。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久,全市开始扫黄打黑,报纸上战果累累。比报纸上的战果更令人吃惊的是私下里传的故事:每个被收容的三陪小姐钱包里都有胡编的名片。据说,开始派出所还传唤了胡编,但经三陪小姐指认,均不是向他散发名片的客人。据三陪们口述向她们散发名片的客人,有的说是络腮胡子大汉,有的说是麻秆隐君子,总之说不清是谁了! 都是那提包招惹的祸。于是“作案工具”这个代名词也就传开了。丢了提包的胡编从此后,也没有兴趣深入基层了。坐办公室又坐不住,坐了两天办公室,写了一份辞职报告。报告递上去,飞快地批了下来:同意,任局级巡视员。这下子,胡编又成了“胡巡”了。 头衔“胡巡”却从此决不下基层巡视。就是上面召集的要在宾馆里开几天的会,“胡巡”出席时也不带提包,连笔和本子也不带。只带一样东西:牙刷。 □叶延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