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位于布鲁塞尔郊外大森林边上的一处墨西哥人开的自助餐。平顶小木屋半遮半掩,门口的灯光也不那么热烈,挺含蓄地透过一排大树的枝叶飘洒到了公路边上。顺一条弯曲小径,幽幽而入,在一方林带稀疏的空地上,店面质朴无华,简单得几乎就等于没有装修。你随随便便就可以呼吸到一股浓浓的腐殖土气味,这会令你的胃口大开。 既为自助餐,就是想吃什么就自己取什么。台面上摆放着各种拼盘,有新鲜蔬菜,有海鲜,也有肉类。高鼻子蓝眼睛的欧洲人手里持有一种挺长的钢钎,木柄,把厚实的肉块串成一长串,然后拿到烤炉上烧烤。肉被火苗烤得发出滋滋拉拉的声音,十分强烈地挑逗着人们的食欲。我们见了这种烤法免不了也要弄上一串试试。但是,翻译告诉我们吃这顿自助餐每人收费标准是30美金。如果不讲究不好好算计一下,那么就要吃亏了。中国人的肚子一般情况下,有一串那种烤肉就差不多解决问题了,再想吃也吃不下了。所以,我们一落座,就统统奔向生蚝。到这里来只有吃生蚝才不至于亏本,一个生蚝一美元,吃上三十个生蚝就够本了。 所谓生蚝,就是海蛎子。我出生于渤海湾边,对于这种东西是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赶海,手里拿着一个炉钩子,在布满蛎壳的礁石上往下刨着。有时候我们带上一块饼子,饿了就将刨下的海蛎子壳敲碎,喝一口流淌的鲜汁,然后才叼上腥鲜的海蛎子肉就着大饼子啃上几口。那时候,满海滩有得是牡蛎,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几年即使贵了许多,也不曾想会高贵到这个份上——一个一美元。 墨西哥老板也够悭吝了,盘子里的生蚝光了,他们故意慢些上,而再上时,竟早有人候在那里了,三下五除二的速度,又光了。我注意到了与我们相邻的一桌是一家三口人。儿子大约有十岁吧。他们一家人从坐下来后就一直在吃,他们几乎不说什么。我们这边的同胞倒是中国式的吃法,边吃边侃,而且全拣那种有意思的话题。尽管我们也注意到了在这种场合尽量小一点声音,但是,到了好笑的时候,仍然忘乎所以地大笑起来,直到发现那边欧洲人朝我们这边望时,才赶忙收拢住。 在我们边说边笑的时候,我仍然不时地观察着旁边座位的那一家人。他们每人已经吃下了一串烤肉,每人也吃下了一盘生蚝,还有一盘盘蔬菜,就在我们把时间大都扔在说话上的时候,人家一直不失时机地吃着。那个小男孩还起身去弄回来一盘面点,又端了一盘冰淇淋。 面点我是吃不下了,冰淇淋嘛,有心想吃可是肚子没有地方了,即便是最对我胃口的生蚝,我统共也没有吃上三十个。我大约估算了一下,也就二十来个吧。肯定是不够本钱的,因为我特别想就着那种玉米面的大饼子啃,而且最好那饼子是凉的是硬的,这样一口啃上去才能啃得过瘾,嚼起来,也才能有味道。那是我永远难忘的童年的味道,在这异国他乡抢吃生蚝,并且与美元紧紧相联时,我愈发难忘那家乡的海湾与家乡的海蛎子。那味道只有就着玉米大饼子吞咽时,才会浓烈,才会隽永,才会充满诗的回味…… □刘元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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