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伟沿着长江徒步行走万里,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的回答有两点耐人寻味。一是他开始并没有把环保作为主题,他只是好奇,想增加个人经历和自我挑战,环保这个主题是后来才明确的。二是当一个农村的小店老板问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时,他被难住了,本能地感到跟这个人说环保说生态太玄,由于认知水平的差距,记者能理解的小店老板未必能理解,于是就说是为了高兴——返回了他私人的目的。 环保主题像个明确的“中段”,“帮”在了从头至尾都显得虚无缥缈的私人动机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接受了媒体的重复采访之后仍然记得这分敏锐的边端感觉的。究竟哪一种意义是更本质更真实的?在公共的意义和私人的意义之间,我想陆伟选择后者应对小店老板是恰当的。尽管环保问题对所有的人都有要求,可是它并不必然地要求你在长江边上行走,方式的选择完全是个人的,小店老板提这个问题有他自己的背景,他是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来和你比较的,因此你必须回答做事方式(怎么做)的意义,而非你做事内容(做什么)的意义。 给行走的方式以“高兴”的意义,这是自言自语,我说不准这种语言能否持久。陆伟在如此回答以后也还觉得意犹未尽。但是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别的意义呢?放下工作,离开家人,抛开日常的环境,选定了一个心向往之的路线和目的地,开始行走。每天住不同的地方,吃不同的饭,见不同的人,走不同的路。不再循环于那个从单位到家,从家到单位、日日相同、令人生厌的封闭圆圈,可是行走是否真的令你解放了?也未必。 我感觉那是另一种封闭,你像是行走在管道中。管道很狭窄,因为是以增加经验为目的,它的不容许重复就像不容你转身一样;它很单纯,你得不断地解决各种情况下的吃住行,且永远停留在基本的需要上,人际关系也是一次性的,一切物质性的东西和关系都没有叠加也无须积累;它能把你原先所有与生存有关的烦恼隔离掉,同时它也屏蔽了责任,不创造效益(只能借助事后的言说创造效益)。在管道中,你孤独的英雄行为其实也带有寄生的性质,无论是寄生于他人的赞助,还是寄生于自己的积蓄,这里面都隐藏着不安,你走得越远,离开日常的圈子越远,你所受的牵制越紧。所以你最终还是要打破这种自己造成的自我封闭。他人在佩服你超常的勇气和独特的乐趣选择时,也要问你钱从哪儿来?怎么生活?像小店老板这样的普通老百姓最关心后者,也许他们庸俗,可是也只有他们不被英雄的浪漫倾倒,而点中了英雄的哑穴。行走在平常生活以外的人,并不总是有话语权的。 陆伟后来索性上走一步以环保为主题,我以为既是外部所见所闻的激发,也是内心对生活常态的回归。他需要承担一种公共的责任,使行走的价值成形,需要把握一种明确的语言,让媒体参与创造效益,他需要同时走给自己和其他人看,哪怕是为了坚持。 那么哪一种意义更真实呢?这是互补的关系,否则都不能成立。 □刘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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