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村子往南走,一直走,过一条季节河,河沿上面是成片的高粱地。夏秋季节,大雨过后,山洪滚滚而来,河水飞快地划过河床中高大的青石,冲向远方。山洪过后,水势渐小,混浊的水慢慢变清,河床上没水的地方,留下被大水冲过的痕迹,河壁上青碧的草一律朝向河水流动的方向,一时扭不过弯来的。河水一路走着,浮躁的心静下来,虽说不甘心,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因为它不过是条季节河,总有一天,它会干涸。高粱喜欢这条河,不单是它们命运相同,还因为河像孩子一般的率真,密密匝匝的高粱站在高处,有些怜惜地观望着潺潺的河水,风过来,它们摇摇头,似有轻微的叹息。 如果站在一个制高点来看那些高粱,景象也颇为壮观。以河为界,高粱从那儿连绵不断蔓延伸展至远方。当然也不是整个的一片,中间也有些稀稀拉拉的空当,空当看上去如同暗黑的石头,挡住了高粱的出路,高粱还是有办法,像是学流水的功夫,轻巧地绕过石头,摧枯拉朽地跑过去。若是起了大风,高粱的舞蹈最能体现风的姿态,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大海的浪头一般,是绿的波浪。这种波浪是生了根的,不是飘泊不定,表现着力量的美。因此,除了惊心动魄,也使人眼前一亮,驿动的心有了归属,归属到了高粱地里。 小时候,跟着表哥给生产队里看庄稼,就在高粱地边上用席子搭个窝棚,守着那些将要成熟的高粱。高粱穗子在我们视线里,一天天红起来,沉重起来,微微的低着头,每时每刻,想着心事。 我在一篇小学作文中写道:高粱站在那儿,像喝醉了酒的红脸大汉。其实,现在想来,高粱也不全是粗犷,也有其纤秀的地方。比如,一阵轻风过来,高粱扭动腰肢,也是摇曳多姿,顾盼生辉的。再比如:傍晚的时候,晚霞烧红了半边天,金色的余辉斜洒在高粱棵子上,这时的高粱棵子通体油亮,纤毫毕现。朝阳的一面从穗头到叶片都闪现着点点金光,逆光的一面衬托着朝阳的一面,看起来就层次分明。这种柔和的色调,给高粱化了妆,使其像农家健美的少女,在阳光底下,绯红着脸。 高粱长成了,田野起了青纱帐,如烟似雾的绿色屏障包围了村庄,村里人也多了一分喜悦与牵挂。高粱与村庄遥相呼应着,村庄里整日缭绕着高粱的纯朴气息,村庄因而鲜活无比。说起来,它们是一脉相承的,村庄的根就像高粱的根,在土地里扎得很深,才抵挡住了千世百代的暴风骤雨。不知道,我童年的那片高粱地今可安在——但是我还在回忆着它的过去,想像着它的模样——那条季节河边的高粱地,在暮色苍茫时分,显得是那么忧郁,心事重重。 红高粱的每一个饱满的颗粒,就是一个沉重的心思,它有多少心思呀,可只是默想,并不说话。 □刘康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