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俄方边检之后,我们眼前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黄头发、高鼻梁、灰眼睛的人,我们意识到自己成了外国人。他们穿着破旧的T恤,叽哩呱啦地抢着拉客。汽车多半是从韩国人手里买的二手货,破旧、简陋,没有放行李的地方,当然也没有空调。坐在上面,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们一家乘着这样的车到农村老家去看奶奶。路上枯燥难耐,翻肠倒肚地颠簸似乎永无尽头。 在三个小时的行程中,我们几乎看不到路人。道路两边的土地完全被生长旺盛的荒草覆盖,没有成规模的粮食种植,据说,这里的居民已经很少从事土地劳作,他们的粮食主要依赖进口。间或有些稀稀落落的双层小木屋,大概是铁路工人的暂居之地,给这一代的荒疏带来些生气。木屋的阳台上晒着泛旧的大花地毯,辨不清颜色的坐垫和靠垫,宽大的玻璃窗里衬着镂空的白纱质窗帘,让人觉得不管现在如何,这里的主人曾经富裕过,只不过这富裕像床单、地毯一样越洗越旧,最终成了记不起来的过去。 在接近海城的山坡上,是一栋栋小别墅。样式小巧,色彩各异,像孩子搭的积木。听导游说,这是俄罗斯政府分给工作人员的别墅,有一定的限制,所以只能盖得很小,但足以让一个家庭周末来此放松一回。 当汽车驶进海参崴市区时,另一种节奏的生活画面在我们面前从容地铺开。这似乎不是一种生活,而是一场等待被观赏的表演:街道上那些年轻人的面孔,安静、闲适地没有一点内容和目的,他们散漫地踱着步子,似乎行走本身就是出门的目的,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但今天并不是周末。 说到海参崴的城市风景,我们不能回避俄罗斯姑娘这个话题。她们个个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明星,不是梦露、泰勒那种挣破外衣的肉感,而是像英格丽·褒曼、葛丽泰·嘉宝那样优雅、大气,从上到下有种内敛的性美。虽然没有法国女人那样浪漫、美国女人那样奔放,但俄罗斯姑娘的天生丽质使许多堪称文化和气质的东西自惭形秽。我突然想起日本作家有岛武郎说过的话:善是带着民主性质的东西,只要精神上没有缺陷,谁都可以努力达到。而美却不然。美是站在贵族的根基上。有美的观念的人,是一生下来便有的。那是不能靠训练、教育而增进的天生的东西。俄罗斯姑娘的美是从内而外、不加雕饰的天然造化。她们平淡的面部表情总能令这城市的客人惊叹不已,掀起一个又一个赞赏的高潮。 海参崴作为原苏联太平洋舰队所在地,直到1992年才对外开放。它是远东的交通枢纽,世界著名的不冻港,距莫斯科9000余公里,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终点和通往亚洲太平洋各国海运的起点。其空运和交通发达,战略位置险要。在1858年和1860年的《中俄瑷珲条约》及《中俄北京条约》中,沙俄政府硬是从软弱的中国清政府手中抢走了这块宝地,并更名为“符拉迪沃斯托克”,意为统治东方。历史的发展往往是时间的轮回,起点有时就是终点。昔日沙俄的那种霸气在今天竞争激烈的国际环境中已成明日黄花,与其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有能力来此旅游,寻找历史的活素材。 尽管俄罗斯的经济惨淡、商业萧条,但人们的生存观念仍体现了工业文明的追求:讲究理性和秩序化,突出人本精神。他们可以不在乎一日三餐的黑面包、红菜汤,却不能忽略闲暇时间的日光浴、海边喝酒叙聊和周末驱车度假或者狂欢,他们在行为的细枝末节上体现出较高的修养,这使俄罗斯文化表现出与其落后经济不相称的自信。走在海参崴街上的中国旅行团,可能买得起这城市最昂贵的商品,但在消费的同时,也将我们沉淀多年的陋习带到了异域,比如随地吐痰、大声喧哗,不喜欢排队等等,我们甚至在商店里看到自己的同胞为了抢购商品而吵起架来。 风物长宜放眼量。但愿我们能尽快建立一种与经济发展同步的文化理念,那样我们会更自信。 □张芙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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