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伊瓜苏的那天,正是个晴朗的大热天。清晨推窗一望,天,蓝得纯粹,地,绿得透彻,花,星星点点,却艳得耀目,天然、舒展,清丽。我们下榻的度假村里,一座座粉色欧式小楼,一排排挺拔的热带树木,起伏流畅的高尔夫球场,简直就是人间童话。与我从地图上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那个天涯海角,从而想像出的天地洪荒根本不搭边儿。只是天高了,太阳近了,投过来的光线明亮亮的、火辣辣的,让人不敢直视。一阵微风吹过,温热温热的,看看气象介绍:今日最高45℃。关窗、下楼、就餐,早早地钻进待行的车子里。 车子在国家公园的广场上停下,徒步穿行园中小径,倒凉爽了许多。陪同的小朱告诉我们:大瀑布是由1542年西班牙的探险家发现的。伊瓜苏在瓜拉尼语里意为“巨大的水”,它地处巴西与阿根廷两国交界,汇集了巴拉那、巴拉圭和伊瓜苏三条河的水,由地壳大断层造成了4500米宽的泻瀑面,雄居世界第一。 说话间,有訇然水声袭耳。加快脚步又走了好一阵,才见长瀑的尾端:那段不高的断崖上挂起涓涓细流,条条白练,在阳光下晶莹闪光,显得素雅秀气。令人称奇的是:世上瀑布知多少,多少出自山崖中,在这里,两岸上下都是平展展的平原地。这样的地势,使呈马蹄形的长长断壁和挂在上面的几百股飞瀑尽收眼底:水势不同,落差不同,地形也不尽相同,使飞洪时而激如雷鸣,时而低如轻吟。 动人心魄的轰鸣声还在千米之处。循声前行,一边是静谧的园林,一边是浩歌的壮士,闹里取静,静中有闹,另有韵致。阴凉下,潮润中,走近了最大的瀑布——鬼喉瀑,眼睛豁然一亮:真有天上之水吗?看滔滔奔涌的大水,在百丈断崖顶绝壁端猛然跌下,犹如天河倒悬,烈马脱缰,壮士赴义,水落深潭,立即激起冲天的水雾伴随着阵阵渊雷。那阵势,那速度,那力量,令人心旌撼动,浮躁者变得沉稳,怯懦者添了豪气,为惜春悲秋者充盈勃勃生机。想想这三河之水,源自南美最高最长的安第斯山脉,居高临下,汤汤而来,一路畅行,是何等的凛然而适意。怎会想到,坦途之中突然横出如此巨大的陷阱,情急之中,拼出生命之力向外突围,两边冲出几里地,终未逃出冥冥之中的安排。壮士命断心不甘,就是跌落深渊,撞到玉碎,也要用灵性的碎片铺陈出这惊世骇俗的杰作,以此把瀑布推向极致,使天下观瀑人再也绕不过这道风景。正是这落差,这裂变,成就了司空见惯的流水,使看呆了的我等平庸之辈只剩下感叹唏嘘。 河上架着曲曲折折、摇摇晃晃的铁桥,小心翼翼地踏上去,想靠近看个仔细。刚一仰面,迸溅的雾团化作一张密雨般的大网撒了下来,披落一身水珠,冲了个透心儿清凉,浑身爽利。低下头去掸掸水珠,猛然见两股激流夹到中间的河心岛岿然不动,雨雾笼罩下嵌入河岸的块块大石头,一动不动地守在那时,一守就是千万年,不动声色地看浪涛翻腾个死去活来。波浪还是那一个吗?石头还是那一个,任肥硕的苔藓长成了修长的须眉,俨然像宁静无为的老子。窄窄的河道,竟然同时容纳了汲汲入世的流水和淡然出世的岩石,真可谓水流石不转,物各有路,人各有志。这一水一石,一动一静,一凉一热,写就了世间一部厚重的经典,只是匆匆行人忙于看景还没来得及展读。 □桑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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