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学百年校庆期间,余先生应邀回到母校参加校庆,余先生出场时,那满头的银发、清癯的面容仿佛就是诗人的标志。有同学问:“您在诗中把大陆比作母亲,把台湾比作妻子,把香港比作情人,欧洲比作外遇,那美国呢?”余先生爽声答道:“弃妇。因为美国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驿站。”他说:“我是1958年去美国读书的,台湾和美国的生活方式很不一样,对我简直是一种文化震撼,与自己格格不入。每当我在黄昏时分独自一人在美国的高速公路上开车时,我就会有种‘日暮途穷’感。乡愁并不是因为纯地理的阻隔,而是对整个文化历史变迁的失落感。作为现代中国人,不能抛弃我们的历史感。” 余先生在诗意生活着,余先生对“诗意生活”的阐释也非常有哲理:生活里要有诗意,但不一定要做诗人。读诗可以有诗意,但如果还能对万物富有同情心、想像力,就离诗更近了。他还说,一个人的生活固然要有诗,还要有艺术、音乐、绘画、雕塑,总之应该要有美,尤其是对美的想像力。他说了个小笑话:美国有一个百万富翁非常喜欢他的小女儿,于是想作诗,想了半天,最后作出一句:啊,你美丽得像一张百万大钞!可见,一个人没有了想像力,再富有的人都会变得很贫穷。 对余先生而言,他的灵感其实正来自于他的生活,来自于他对身边的人和事的细心感受和捕捉。当同学们提及他的名作《我的四个假想敌》时,他笑着说,这是缘于作为父亲在心理上发生的微妙变化。他觉得四个女儿在十六七岁以前完全属于父母,无比幸福,长大了以后只能看到她们的背影,因为她们的男友正在门口按门铃。那时我希望我的四个假想敌不要老打电话给我女儿,而要多写情书,这样可以练练文笔,顺便也让我看看他们的中文功底如何。 流淌在余光中心中的仿佛都是诗与诗意了,这次回南大参加校庆带来的礼物也自然是诗——《钟声说》: 大江东去,五十年的浪头不回头 浪子北归,回头已不是青丝,是白首 常青藤攀满了北大楼 是藤呢还是浪子的离愁 是对北大楼绸缪的思念 整整,纠缠了五十年 铁塔铜钟,听,母校的钟声 深沉像是母亲的呼声 呼迟归的浪子海外归来 缺课已太久,赶不上课了 却赶上母亲正欢庆百岁 玄武仍潋滟,紫金仍崔巍 惊喜满园的青翠,月季盛开 风送清馨如远播的美名 浪子老了,母亲却更加年轻 江水不回头,而大江长在 百年的钟声说,回来吧 我所有的孩子,都回来 回家来聚首共温慈爱 不论你头黑,头斑,或头白 看来,无论是他把美国视为弃妇,还是他的旧诗新诗,这种乡愁情结是一以贯之的。 □孔令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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