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读《三联生活周刊》,“生活圆桌”栏目里有一则短文叫“如厕读书去”,生动至极。作者还是个女的。女人谈什么如厕不如厕的,胆子也算是大得吓人。但是她的文章倒是挠到了我的痒处,因为我就是一个喜欢如厕读书的人。假如有一天我不幸得了大儿麻痹症,腿脚行走不便,不能到河边上跳不花钱的交谊舞,那一定就是这个可恶的嗜好惹的祸。相信有如此嗜好者不在少数。我有一个朋友原来当过某市的科委主任,他有一项液压造砖机的发明还得过全国科技二等奖。实际上该人连高小都没念得完。他的知识从何而来?当然是自学。他是如何自学的?当然是如厕。他抱一本什么书进去,等他臭烘烘地且双腿瘸瘸地拱出来,基本上,这本书就看得差不多了。他后来高等数学的水平好到可以教数学系大四的学生。我一个画家朋友有一回送了一幅画给我,上头题了一首仿元小曲,精彩得不得了。后来他太太揭发,说这首小曲是他蹲厕所蹲出来的。接着又继续揭发,说凡是他画得好的画,基本上都是在厕所里想出来的。 看来厕所真的是一个好地方。 假如我有大钱,我买的房子必定要带一个巨大的厕所,厕所里有一个我不晓得是用什么材料但总之坐在上头要极其舒服的马桶,顺手要拿得到我最想看的书,而且四壁要燃檀香一样飘着若有若无的音乐,而且面前还要有一个电动平移或升降的工作台,上头搁着手提电脑。法国大革命三巨头里的不记得是马拉还是丹东喜欢在浴缸里写文章,我要克隆一把,在马桶上写文章。马拉还是丹东最后死在浴缸里,当然我不能死在马桶上。灯光呢,要受脑脉冲控制,思考的时候暗下去,写作的时候又亮起来。当然要绿阴蔽窗,鸟啼鼓耳。当然要冬暖夏凉,四季如春。诸如此类。 尤其当然,老婆同志不会在外头捶门,厉声吼道,还不滚出来,我要进来洗衣! 也就是说,当然,洗衣机是绝对不能摆在里头的。 从我晓事起,我住的房子,起先是半夜起来不管刮风落雨往公共厕所里跑,后来,住宿舍,几家人家共一个厕所,女厕所坏了无人修,结果男女共用男厕所,一如厕,要在门外大喊一声:有人么?男的女的?要是我在里头,外面女的这么喊,立即我就卡拉不OK了。再后来,有了自己的带厕所的居所,直到现在,它的面积从来没有超过四个平米。还要装喷淋设备,还要放洗衣机,脑壳上面四处还有弯头管道,想想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读书读到两腿不省人事,几多值得讴歌。 我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在我看来,要有一个理想而美丽的家,必定要有一个理想而美丽的厕所。但是谈来谈去谈的都是厕所,胆子比那个女作者,也实在小不到哪里去。 □何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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