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见识手机该是十几年前。记忆中，当时的印象可不佳——首先形状恶劣，整个一块半头砖，其次是名字，匪里匪气叫“大哥大”，再就是持有者的做派委实浅薄：不是席间甫坐，即刻将其拍在桌子上，便是当街一站，大呼小叫。记得我曾私下对妻子感叹：这些人就不能找个僻静处，小声说话？妻子也有同感，却又取笑我：你说的那是特务发报，地瓜地瓜我是土豆……就一起笑。还记得那时有个传闻挺逗，说某暴发户装备了一部“大哥大”，有心在未来的岳父母面前显摆，便请吃饭。之前，先给一哥们儿讲好：几点几分给他打电话。到了饭店，照例先把那东西拍在杯盘之间，岳父就询问其用途，他瞅瞅表，笑而不答。恰在此刻，铃声振响，他却不接，只按了接听键，遂递给岳父，说您老一听就明白了。岳父接过去，不到两秒钟就变了脸色。这人奇怪，急忙抢过来，就听哥们儿在里边嚷：“喂，我是你爷爷。”他一怔，明白对方是在戏弄他，连忙“噢噢”应着关了机。回头见岳父还一脸怒气不退，又忙解释：“一项小业务，一个小生意。”岳父把桌子一拍：“再大的业务也不能自称是我爹呀。”很明显，这则笑话除了讽刺那种“穷人乍富，挺腰凸肚”的做派，也反映了某种暧昧的大众心态。如今的年轻人听了，我想大概只会单纯地乐，并不深解其中含意。
如今当然不一样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仿若一瞬间，那块粗劣笨拙的“半头砖”，变成了精美纤巧的饰物。以往笼罩在它身上的财富与炫耀的浊色，也悄然无踪，被更多的情感内涵所替代。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
说起来有点“酸”。我是在结婚１５周年那一天，走进八一立交桥一侧的中国移动济南营业厅的。婚后每一年，我都要送妻子一件礼物。这一年选择的是手机。此前并没告诉妻子，手续办好后，便立刻致电问候“地瓜地瓜，我是土豆……”妻子那头立刻心领神会，欣喜不已。一旁的营业员也满脸笑容，说：“等我结婚１５周年那天，也让老公……”话未说完，叹口气：“谁知道呢？我们这年龄的人，不像你们，对爱情……”话未说完，又不说了。我急忙连连致谢，匆匆离开。
这之后，妻子给我“发报”自然方便多了。只是我仍旧不愿置办这物件。文人嘛，应该是质朴无华，不事声张，腰间别上这么个东西，一会儿响一会儿响的，算什么？直到又有一天——结婚１６周年纪念日——妻子在手机里嚷：“土豆土豆……”我于是明白：不管我本人意愿如何，我终于也要有一款手机了。
知夫莫若妻。妻子干脆就没给我配置腰间皮套。我呢，也总是把手机定在振动上，免了它的声张。说句实在话，我现在对它可不是一般地喜爱了——既因妻子所赠，也为其美观实用方便。所谓“秋菊堪餐，春兰可佩”，庶几近之。
作者简介：王延辉，著名作家，省文联创作室主任
□王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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