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农历壬申年的秋日时节,正是海南经济疯狂的时候。我陪友人去洋浦经济开发区,顺道去看了儋州境内的东坡书院。苏东坡在公元1097年7月—1110年6月间曾谪居于此,绍圣四年(1097年),他被贬为琼州别驾,昌化军(即儋州)安置。那时他已六十余岁。正可谓“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他在孤岛的流放时间虽然短暂,却给海南留下了中原文化的火种,故受琼岛后人的敬重与爱戴。东坡书院位于儋州中和镇的东郊,不过去书院的道路却十分难走,看来文人的遭遇总是香火依稀。 东坡书院素有天南名胜之美誉,古人曾用“此地标奇览胜”“地乃一州胜境”等语赞美东坡书院。书院原来唤做载酒堂,为东坡先生自取之名字,意出《汉书·扬雄传》“载酒问字”的典故。明嘉靖27年(1548年),载酒堂改称东坡书院。“我来踏遍珠崖路,要览东坡载酒堂。”慕东坡之名来此观光览胜的文人墨客不少。山门上的“东坡书院”四个大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是清代书法家张积的手迹。踏入书院,心境与天气一样晴朗,阳光亦温柔可爱。一座有着历史痕迹的院落,似乎将自然界的瘴疠和人类的蛮荒驱逐得很远很远。高墙肃立,瓦屋朴拙,碑亭凝重,回廊流畅,古木幽茂,群芳竞秀。 我们在头戴斗笠、足踏草屐的东坡居士像下留了影,原想留住东坡满腹的乐观与诗情,然而东坡先生在儋州时却绝无此等风光。儋州,古称“南荒”,“非人所居”。东坡《桄榔庵铭》中云:“东坡居士谪于儋耳,无地可居,偃息于桄榔林中。无作无止,无欠无余。生谓之宅,死谓之墟。三十六年,吾其舍此,跨 漫而游鸿蒙之都乎?”其诗亦写道:“漂泊四十年,今乃言卜居。且喜天壤间,一席亦吾庐。”历史上的苏东坡“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在桄榔庵中和当地人一样吃芋头喝白水或煮苍耳充饥呢!且信院中那高大苍翠的古树乃东坡的灵魂,绿叶在微笑,熏风在传情,人如草木,人却耐活不过草木。悠悠千载,风景几度春秋。留下的只是历史的片段和某些人模糊的背影而已。思此,心情有些怅惘。 漫步前去,书院寂静得如同这午后成熟的阳光。有中学生男女在院中读书,仅三三两两,却足以为此处名胜点题了。记得东坡有诗《迁居之夕闻邻居儿诵书欣然而作》便是记叙他与儋州孩子读书的情景:“引书与相和,置酒仍独斟。可以侑我醉,琅然如玉琴。”忽然之间我很羡慕这几位中学生,红尘里的纷纷扰扰让人麻木而心灰意冷。一生呆在书院里读书也挺不错,只是尘世间的繁华又如何舍去,还是当做一个梦想存在心里吧。行得远了,书声渐杳,仿佛南柯一梦。 书院里有历代名人诗词题跋,诸如杨万里、虞集、郭沫若、田汉、邓拓等,我细细地看过,很想在历史的灰尘里寻找诗人的真实身影,可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月夜徘徊者”的东坡先生又何处可觅呢?书院里的历代名人诗词题跋记载的只是单调而朴实的诗人的遗迹,只有在先生自己的诗词文章里才可以依稀地看到“一个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人”(林语堂语)。 带着一种朝圣而归的心情在余晖里离开了东坡书院,远远回首,一个小丫头骑在水牛背上的悠悠剪影,很美丽地遮住了旅人幽思的目光。四下里,秋稻正浓。当我坐车上路时,友人点头说道:“不虚此行。”是啊,此地本平凡,但有了东坡先生的足迹与身影,就让人流连忘返矣。 □朴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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