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的伟大构想,眼看就要成现实了,这自然是举世瞩目的惊人壮举。由于“截断”,一个神话的故乡,诗歌的沃土,一幅充满神奇美感的壮丽画卷,便也将成为记忆或梦幻的存留了。媒体记者近忙于组团采访,迷恋风光的游人也不肯放过最后的机会,这些,都带些“抢拍”的意味。而我们,遥居远方的人们,惟有打开摄影的画册,和前人留下的诗篇,重温她昔日的风采了。 七百里三峡,山声水影,清幽绝伦,《水经注》中的描绘,是最具经典性的。乘船在江上遥望,是难以窥其底奥,得其神韵的,只有深入到那幽幽深谷之中,方能领略到真谛吧。“重峦叠嶂,隐蔽天日,自非停午时分,不见曦月”,至于秋冬之交的“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璧之间每多怪柏悬泉,“每至清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空谷传响,哀转久绝。”这种清冽,这种肃穆,这种枯寂与苍凉,怕是别处难以寻觅到的境界。巴蜀文化、荆楚文化交汇于此,如果说滔滔长江是共同的摇篮,幽幽峡谷便是其魂魄寄栖的所在了。 屈子故里在西陵峡畔的秭归县,古称归州,也是美女王昭君的故乡。杜甫在《最能行》里写过:“瞿塘漫天虎须怒,归州长年行最能”瞿塘峡漫天巨浪,虎须滩怒涛奔涌,而归州的“长年”即船工水手们,却是最能与之搏击的健儿:“峡中丈夫绝轻死,少在公门多在水”,诗人对出入波涛中的三峡男儿,给予了至高的称誉。然后笔锋一转,写道:“若道土无英俊才,何得山有屈原宅?”出了屈子,才是归州最大的光荣。《负薪行》则写三峡妇女:“夔州处女发半华,四十五十无夫家”,这些贫家女子,长年负薪背篮,备尝艰辛。杜甫以同样手法,将笔锋转向了王昭君:“若道巫山女粗丑,何得此有昭君村?”如果说,历代诗文都以风光之美为三峡颂,杜甫则独具慧眼地从人文角度着笔,从三峡儿女的勤劳,伟大诗人屈原、美女王昭君的身上,闪现了三峡精神的聚光。 秭归有屈原祠、屈原庙,而今都将搬迁了。祠前塑像,飘弋着诗人宽宏的衣褶。“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屈子衣冠披覆着中华大地,他的诗魂将不会因搬迁而失落。陆游当年路过长江,在江南岸楚城遥望秭归,吟诗一首: 江上荒城猿鸟悲, 隔江便是屈原祠。 一千五百年间事, 只有滩声似旧时。 “三峡出平湖”,浩浩的江水浸灌过来,只怕“滩声似旧时”的感怀,也无由而生了。然而,以《离骚》为代表的悠悠楚歌和荆楚文化的精英,将如浩瀚长江水般绵延不绝。当昔日的山丘林木、城市村庄沉入到一片汪洋之中,我们或无需“望洋兴叹”,也不必“怅望千秋一洒泪”,只需吟诵杜甫那“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的怀古名句,便也会有一种历史与文化的心仪和迷醉,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耿林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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