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梯通往病房的路我不敢再数,因为我数过无数次,每次都是七十三步,不多也不少。不敢数七十三是因为外婆说七十三是不祥的数字,她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了,这次却又恰巧地住进了七零三房间。 外婆开始回忆往事,我从不打断她,任外婆不断地细数着自己的珍宝。外婆说她开始想念儿时家后面的小水湾了,想念跟小冬梅一起在收割后的麦田里拾麦穗,想念在麦秸堆里抓蛐蛐,还有抓很多蚱蜢穿成串儿烤着吃,那是那时绝好的美味,还有她更想念家中那只陪了她十五六年老死的看门狗。 去年,那位小时曾跟外婆一起拾过麦穗的冬梅婆婆去世了。外婆得到消息赶回去时,只看到了一口新添的坟。外婆叹口气说人死了,只能得到一口坟,除此之外,什么都带不走。然后抓起一把土,添在了冬梅婆婆的坟头。 每次走出电梯,还差两步进病房的时候,我就跳进病房里。邻床的阿婆奇怪我进门的方式,说门口没水不滑,我跳什么啊?我笑笑,什么都不说。 我,只是不想迈出第七十三步罢了。 外婆胃不好,她只爱喝粥。所以小米粥,大米粥,黑米粥,皮蛋瘦肉粥,还有玉米面粥,我每天都保证不重复。 舀起一匙粥,在碗沿蹭去匙底带出的粥,然后送到外婆嘴边,待她微微张开口,再把汤匙送进外婆口中,然后微翘匙柄,整匙粥都进了外婆口中后抽出,再用匙沿轻轻刮去残留在嘴角的粥迹。就这样一口、一口、又一口,直到外婆吃完了整碗的粥。 邻床的阿婆羡慕地直夸,她说现如今真的很少有这样细心的人了,说这话时她把重音放在了“真的”上面。 我强做出一个笑容对阿婆说,这是外婆应得的回报。小时她为让我喝进一碗粥,要陪我在大院里转整一个下午,有时顽皮的我围着花坛转五圈都喝不进一口。而今至少外婆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的,相比之下,我做的根本不及外婆当初做的十分之一。 □苏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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