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由期盼而失望的教训，使我变得聪明起来，对春节晚会不再抱任何幻想，这样，若碰上个把好节目，说不定大年初一还能高兴小半天呢！譬如前年的《卖拐》、去年的《卖车》、今年的《心病》———有人说，赵本山救了春节晚会，三年下来，此言还真差不了哪去。《心病》虽有些粗糙，却属正宗喜剧，有了它的笑声抚慰，我本应满足才是，不必对这羊年晚会再说些什么了。但看着众多小品演员那满头大汗卖力不讨好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多此一嘴。算是提醒吧，提醒咱国内大腕级小品相声演员，提醒咱中央台掌门人、把关者，百忙之中学点美学常识，了解点喜剧规律，免得龙年、蛇年晚会再这样瞎忙活。
其实，喜剧规律说来再简单不过了，无非八个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前者强调艺术表现创新；后者要求植根生活合情入理。只要符合这一规律，你导演想不让观众大笑都不成；反之，你导播再拼命挥舞小旗制造笑声也白搭。《心病》成功，并非偶然：凡情节逆转处，包袱摔得嘎嘎响，但却都合情入理：“大明白”同样感情自私、同样经不住暴富考验。作者所夸张刺讽的，正是存在我们每个人身上的人性弱点；我们嘲笑“大明白”，笑得那样畅快，就是因为作者给了我们笑的充分理由、合乎价值情感的理由。
遗憾的是，我们的喜剧明星、专业编导这些“大明白”们，却偏偏不明白这道理，羊年晚会重点推出的几个小品，专与生活常理对着干，总在事理、情理、法理之外生硬设冲突、硬扯包袱，让人看着就心里别扭，就浑身不舒服，就心中疙疙瘩瘩地，不知当笑不当笑；即便忍不住笑过，也不知是笑作者所笑，还是笑作者之可笑！让我们试析三例：
譬如《我和爸爸换角色》。撇开把自家当成女厕所这种撒狗血式的包袱不说，单说爸爸与儿子换角色这创意本身，就有悖事理。无论教育方法怎样创新，这种爸爸管十几岁儿子叫“爸爸”的场景，生活中也绝不会出现。当然，喜剧艺术可以夸张，但夸张到如此悖理地步，却是观众难以接受的。结果，演员表演越卖力，观众笑声越尴尬。细细品味一下就会感到，这笑声只是对演员如此出洋相表演的一种安慰而已。
譬如《都是亲人》。一个贪吃美酒佳肴，进了饭馆就耳聪目明、毫不糊涂的“精神病”，却逮着谁就叫“闺女”，就认“儿子”，你怎么能断定他不是一个骗吃骗喝的无赖呢？剧作在没给观众充分理由的情况下，就一下子将主题提升到博爱高度，硬让一个贫穷打工女用仅剩的几元钱奉献爱心，这不仅有悖情理，而且几近残酷。为了承受这爱的负荷，为了打消嘴馋老头的食欲，为了阻止食客点菜，她使出浑身招数，问题是她招招都让人恶心之极。蔡明的出色表演，博得阵阵笑声，但细细回味一下，它们却都是对文明准则的嘲弄！
譬如《马路情歌》。女警察与男出租司机有恋情，这构思不错；通过角色换位突出理解主题，这创意亦佳。问题是，警察不是普通角色，是不能说换就换的；警服随便乱穿，更为法理不容。陈佩斯扮反面角色穿警服伪装自己，观众的笑声维护了法的尊严；冯巩穿上警服，尽管也不像正经人物，他却不是反面形象。作者可能觉得这很有趣，其实却一点也不好玩。细细反思一下，它所激起的笑声，恰恰是对法制权威的亵渎。
总之，不想倒也罢了，一寻思就笑意全无，变成编导演们缺少常识的笑话———喜剧本身每每演变成喜剧对象，这也算是春节晚会的一“包袱”吧。但细细想想，却在情理之中：他们的创作早已远离了“黑土地”。
□杨曾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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