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起劲地奔跑在月台上,追赶火车,她一次次踏上从S市到C市的旅程,带着一对青瓷碗,一个花瓶,或者一些别的什么。周渔是一个有梦的女人。笑话,哪个女人没有梦,但周渔还是一个勇于实践的女人。她在舞厅邂逅了面色黎黑身材孱弱的诗人陈清,就背上包找到门上了;她爱上了陈清,就在逼仄的图书馆的书柜间点燃了陈清的欲火;她觉得陈清应该出诗集,就把自己做的青瓷带到C市来送给可以出力的人,或卖了筹款;她像推销员一样在大街上召集人去参加陈清的诗歌朗诵会,没有一个人肯来,她依然走上台去说:陈清我们开始吧。而当她坠入迷茫中,她依然选择行动,坐上车去远方,直到这车把她带向死亡之谷,妙的是那吞没她热烈的生命的竟也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江河。其实她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女人,穿着烂大街的裙子和鞋子,头发烫得夸张、凌乱,粗眉大眼,举手投足并不讲究,在中国那些星罗棋布的小城市里满街都是这样的女人;她也像所有的市井女子一样还为被诗人赞美而欣喜不已。然而周渔太有意思了———她有力量,她在作坊里单手托着大摞白色的瓷器阔步走来,四周是氤氲的烧瓷的热气,那份自在得意倒像是走在好莱坞的星光大道上;她甩开胳膊奔向进站的火车,四肢、头发、胸脯、裙子、皮包,没有一个部分是不在张扬不在有力地飞舞的;她哭,笑,抽烟,跑,做爱,占满了整个空间和时间,陈清的怯弱,在她的热力和行动中变得更加萎顿。而她的执着和坚信则又见出另外一个男人的油滑和沉沦,周渔不肯放弃梦想,在兽医张强看来,诗人的赞美只是一种诗意的表达,追问太多没意思,然而周渔相信仙湖的存在,她要找到那仙湖,那被陈清比做她皮肤的仙湖;陈清走了,她依然奔波在通往C市的火车上,她的爱似乎转向张强,又似乎没有,总之她的脚步不肯停下来,直到生命的终止。 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普通的、但有梦想、且不耽于幻想的,相信爱情和诗意但绝不做作的,会伤感会矛盾但永不绝望的,有点粗糙但充满力量的女人。10年来的影视剧作品中有两个女人的走路令我难忘,一个是《北京人在纽约》里的阿春,一个就是周渔。她们一个在国际大都会纽约,一个在临江的中国小城;一个是中餐馆的老板娘,一个是绘瓷的女工,一个穿着高雅行事成熟,一个穿着随意忙于奔波,相同的是她们对于生活的投入和生命的热力,她们主动选择生活,实践生活!以自我的方式爱人,被人爱!在文学艺术中,小鸟依人的女子、如琼瑶小说的,优雅绮靡欲说还休的女子、如《花样年华》的女主角,被禁欲逼向变态的女子,贤妻良母的女子,等待金盔金甲的大英雄来拯救的女子,我们见多了,周渔这样的,很少。车子跌入大河,周渔死了,但你却觉得周渔似乎依然奔跑在那些画面上,电影里的人们也依然在谈论着周渔。 □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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