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喝了一杯清火气的菊花茶，再打开新闻网，一则消息吓我一跳：张国荣跳楼自杀了。这事来得好快呵，仿佛就在喝一口茶的工夫。那一刻我产生错觉，以为我只要不喝茶，仍盯在网上，大吼一声，这悲剧就不会发生。
张国荣的电影我看过几部，《霸王别姬》同《红色恋人》，喜欢他演的程蝶衣；也听过他的几盒磁带，喜欢他的《深情相拥》。我以为他的面相特别善良，也特别忧郁，想必有一颗极其敏感而厚道的心灵。满街的人群，要找到这样的面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嗓子低沉、磁性、稍有些沙哑，适合倾吐烦人的心事。满世界的声音里，要听到这样的嗓子，同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见过与他合作拍片的内地演员的谈话，说他一点也不拿大牌，人极谦虚，且乐于助人。我想他大约是得道之人。我们这里的演员，多半是有技而无道，一部片子一首歌，红了，就天旋地转，醉得不省人事，老子天下第一，狂妄而幼稚。这也是我喜欢张国荣的地方。
有人说他同性恋，为这事谣言满天飞。我想这是他的私生活，人们窥测心太重，总想了解别人裤裆里的事，为无味的生活制造快活。他不理睬，我行我素。他应当是一个有勇气的人。他活得很是自我。
但他仍然跳楼了。一跃，世界的黄昏里闪过一道弧线，一颗星辰就此陨落。非常之快，就在喝一口茶的工夫。
我脑子里看见了一种姿式。死亡本是几秒钟的事，可以选择不同的姿式。有人饮毒，有人吞枪，有人触电，有人上吊，但是比起跳楼来，缺少的是运动的美感。人在空中的那几秒，想必是人的身体最优美的几秒。看张国荣的面相，还觉得他有自恋的倾向。凡有此倾向者，必注意自己的容颜，所以死也是选择有美感的死法。
半个钟头之内，网上有了上百条有关张国荣自杀的言论。当人们七嘴八舌的时候，他已经永远地沉默了。
□何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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