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明文对诗歌的热爱体现在数年如一日的默默写作中,体现在她的文本上。在我看来她过去的诗歌文本不能简单归结于好或者不好,因为她的诗歌准确地体现了作者的趣味、作者对诗歌的理解和追求。她的短诗《白杨》就能证明我这个说法: 在夜里 我常常被月光惊醒/看到白杨玉一样的枝桠/洗濯着黑暗 看到它的叶子经久地摇晃/还有流失的汁液 使光亮更加松弛/我如何才能在这样剔透的地方/愈来愈坚韧 如何/用尽一生幻梦盘结在白杨的根上/被根吮吸 这首诗言辞干净又精美,白杨树近乎诗歌的化身,被置于陌生化的环境里,被诗人的幻想灌溉。其实诗歌就是要吸收诗人的生命与幻想才能发展。这本来没错,错的是柏明文人为地诗化了诗歌和人的关系,而割裂了诗歌和现实的联系、诗人和生活的关系。如果说柏明文过去的诗歌多少有些不尽如人意,其原因就在这里。我原来以为柏明文会一直封闭在个人想像的诗歌天地里了,因此当看见她的新作发生了出乎意外的变化,我们都立即加以肯定并从心里感到高兴。 如果过去的柏明文生活在诗歌的词汇中,那么今天的柏明文则只是生活在日常生活的周遭事物里,她的心灵之眼睁开了,腐朽的事物也能在她手上承载诗歌的精神了:“河面飘着菜叶 树枝/只有这些垃圾才会让这条河变得生动(柏明文:《一条河》)”。她也能洞察自己的境遇、直抵事物本质了。请看《一朵花》: 一朵花的喘息越来越轻/而回忆也会随时熄灭/多少年了 一朵花/总是开在尘世的边缘/没有什么可以挡住它——/一朵花想要开放的愿望 她已经能够细致入微地体情察物了,虽然伤感,但也透露出持久的信心。这首诗完全可以看做诗人的自画像——这个生活在尘世里的女性,追求艺术生活的女性,是虚拟的诗歌写作观念使她脱离了自己生活的土壤,成为一个生活在尘世边缘上的人。如今她虽然觉悟,但令诗歌回到原本的生活就和当初攀登虚拟的艺术之塔一样辛苦、艰难。 觉悟和努力都是痛苦,但是结果却令人喜悦,在她的近作《夏天》一诗中,我们终于听到了她独特的声音—— 济南 炎热 疲倦/等车的时候顺手买支雪糕/它在阳光下开始融化/就像没有理由阻止的生活 全诗四节十七行,这是第一节。本节既是写实,又是起兴,还是点题:诗人已经无力干预生活,但是仍然坚持进行个人化地独立地选择。其语言随意自然又开阔,雪糕的出现和融化异乎寻常成为夏季的中心。 既然把时钟向后拨/空调制冷就会失灵/那就站在树荫下吃雪糕/它是我身体里的碎玻璃/在切切细语地反光/明天会有人来打扫这些碎片残渣 第二节里,个人的细弱的声音在混沌无际的夏季里清晰地响起。这一节语意错综,诗意丰富,打开了想像的空间,雪糕和碎玻璃的意象特别奇崛,而“明天会有人来打扫这些碎片残渣”则奇之又奇,瞬间贯通了个人与社会的种种仳离,使之奇异地融为一体。 走在人群中 和人群一同奔走/穿过槐荫广场和一家医院/就来到邮局大厅 绿衣人/她们把标签贴上邮件和包裹/我不会知道邮件和包裹发往哪些地方//我的身后是大街是继续滚动的人群/一辆夏利车碾过我的夏天 第三节以纯写实的方式进入了超现实的空间,第四节在超现实的空间里戛然截止了这首诗,留下了余韵无穷的诗意空间。 又一个夏天开始了,我们都将脱去臃肿的衣裳,轻松地走进世俗的世界,我从心里祝愿柏明文在摆脱窠臼以后,能为我们大家写出更多更好的诗篇。 □普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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