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宋玉已经十九个月大了，在三个月前，我就小心翼翼地把纸和笔介绍给他，希望他在说话之外能有些别的乐趣。刚开始我随便画些事物给他看，他拿着笔舞舞扎扎挺兴奋，我却老担心他戳着自己。不用一周他就有点会拿笔的样子了，再过些日子，他就要求我画他喜爱的事物。他百思百看百说而不厌倦的事物就是常在街头轰隆隆开来开去的四轮小拖拉机，其次才是夏利轿的、大发面的、公共汽车、五十铃卡车、桑塔纳和各类皮卡车。接着他就有了专用笔和本子，并且开始显得我这个不通美术课的父亲日见其笨。
开始我还是照着路标涂抹拖拉机、农用车、卡车什么的，但想到我总不能天天给孩子涂抹黑乎乎的一团开几个窗口的东西，我就不抱希望地去书店找我也能学的画画书籍。还好，我在书店找到了一本《儿童简笔画技巧》。我觉得自己很满意，因为只是翻翻这本书我就可以给宋玉画各种常见车了，稍微复杂一些的也能应付一下：比如照着图片画奔驰老爷车或奔驰越野车或者加长的凯迪拉克。
宋玉每天从保姆奶奶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纸笔伺候。他只能画奇形怪状的曲线，有时画出折线了，他就说是急拐弯。更多的时间是考爸爸妈妈，并且批成绩说爸爸画得好。我们乐于陪孩子涂鸦，可有时也互相推诿，孩子抱着笔和本子在父母中间来回奔跑，直到自己确定了是爸爸涂鸦还是妈妈涂鸦为止。这一阵他开始批评不认真干活的爸爸：要不是轮子画得不像，就是漏画了方向盘，或者干脆画得不像。我只好改正或再画一个。他自己常常能专心致志地涂上一刻钟或者更长一段时间，看着他宁静俯首的小小背影，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惊异，全身都变得虔诚。我想我在崇拜人自己内部的那种令人向上的大力量——人类不朽和愉悦的力量。他涂的那些如草如麻如发的乱线团、他涂的略具气象的车轮像火焰那样燃烧着我沉寂的心灵，就像星星挂上黑暗的夜空。
一月前，我带回家一些彩色粉笔，我想带孩子到房子外的马路上涂鸦。可因天冷我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我希望春天的时候，我可以带着孩子在室外，在一片空地上长时间地涂鸦，我们一起涂鸦。
□普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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