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回过头来,定是一个妍媚之至的狐狸转身。 不能不看见她。她微微倚坐在窗前,蔷薇色薄毛衣,沉黑中国式棉裙,腰际却缀了红缎菱形补子,垂下大红流苏,一扇微掩的朱门。长发洒了一肩,发间却有珠光一闪,细如笑语,她颊上便生了丁香影,是朵珍珠耳坠吧。 与朋友在咖啡厅里坐得太久,音乐铮铮,茶、空气、他忽然握紧我的手、我起身时微醉般的步伐,都是甜的。我不舍得离开呀,仿佛探身出去,就给那夜色溅湿了。 却不得不看见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一个人。 她侧对着我,只看见她的侧脸,长发深黑冰凉,脸孔却略仰,像凝视,也像是什么也不看。肩极削,分明美人肩,却泰然,是承过重担的——三十几岁的女子,还有什么不曾经历,际遇亦是她的芬芳。 起先以为她等人,门乍然一响她仍然眉目静定,就知道她的伴侣,真的只是那一杯喝得半残的蓝山咖啡。 我们来的时候她便在。从正餐到茶点,咖啡厅里来来去去,衣袂扬如流水,渐渐静下来,只是一双双叠影在深绿竹帘里。 她一直在,一直一个人,不言不动。偶然非常平淡地,啜一口咖啡,拂一下发,皆轻如黄昏。却因她太久的静寂,只觉一举一动,都惊心动魄,是大红绣衣的坠地。 总有三四个小时吧。她坐了多久?还要坐多久?在这深浓如黑洞的冬日夜晚?她的美丽如此沉重,是什么令她疲倦?辛苦一天之后,难道没有一张温暖舒适的床在等她?我只看见她,不,她的半张脸,谁是那些我永远看不见,不认识,却与她息息相关的人? 无数悬疑拍上如浪花,种种传奇盛放萎谢如花事,咸与蜜都可能是眼泪的味道,她只是静静坐着,在一家咖啡厅窗前——原来音乐款柔,冬日荒凉,什么也不曾发生,她和她的蓝山咖啡之外,一无所有。 我只觉她永远不会离开,她却忽然双手合臂,抱一抱自己,原来这样瘦削,手背有骨,像百合盛放于森林,便起身结账。 不是好奇,我只是希望或者等待她看向我,并且对我微微一笑———若她回过头来,定是一个妍媚之至的狐狸转身。 她顺手从桌上拿起手机,殷红如玫瑰钻,门一开,骤然听见雨声聒耳,不知几时豪雨如泼,她黑裙一掀,无声无息,没在雨和黑暗里。 突然明白了寂寞,便是,空有这般艳色的手机,却没有一个号码,可以打过去,并且让他,送一把伞。 □叶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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