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学写了个戏剧小品《阻非典》。平生第一次写这玩意儿,是处女作,当然就令我享受到了处女作的激动与愉悦。在它发出来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每次打开电脑总要自我欣赏一番,然后再来一番自我陶醉,我怎么这么会写呢——这有点小家子气了是不是?可你来个处女作试试,哪怕你就是著名诗人,你突然来上篇小说处女作,你看是何感觉!就如撸惯了锄把子的农民突然当了握钳子的工人,或养惯了猪的农妇突然养了一头小毛驴一样,兴奋一点是自然的。 可发出来之后再琢磨一下的时候,感觉不对了。特别看中央台十一频道的那个“名段欣赏”,差距显出来了。一言以蔽之,咱的戏词是朴实有余,优美或优雅不足呀,也没什么风景描写或借景抒情!那位说了,非典时期,心情都怪郁闷的,能优美到哪里去?谁还顾得上借景抒情?错!你说《文昭关》郁闷吧?伍子胥一夜愁白了头,胡子都换了好几回,那还不郁闷?哎,他上来这么唱: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一连几天我的眉不展,夜夜何曾得安眠,俺伍员好一似丧家犬,满腹的含冤我向谁言,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我好比鱼儿吞了钩线,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思来想去我的肝肠断,今夜晚怎能够盼到明天!瞧,他再郁闷,还是要来个一轮明月照窗前。 最典型的要数《野猪林》中“风雪山神庙”一折了。林冲经过一番折腾,被整到沧州去看草料场,当然就够郁闷的,但他还要这么唱: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锁山河黯,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萦怀难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烦,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讲什么雄心欲把山河挽,空怀雪刃未除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情问苍天;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诛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奠龙泉,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呐天……看,美吧?是悲愤或凄楚之美;几乎整段还都是借景抒情。 相形之下,咱的唱词就太实了,没什么诗意。好不容易有一句“说起来咱沂蒙风光不错”,可马上又来了一句“可就是不怎么讲究卫生”,再加上“客人来吃个饭苍蝇嗡嗡,到晚上睡个觉又蚊子哼哼”,就更不美了。这其实也是我一贯的毛病,我喜欢直截了当,实话实说,而不会拐着弯地鼓捣风景描写,借景抒情。不会写硬写,若将其改成这样子呢?曹小莲唱过“他若是再把那假货来掺,咱政府定对他绝不留情”之后,接着唱:沂蒙山风光好水绿山青,负离子之含量九倍(于)京城;再加上日照足煦煦和风,因此上那非典才没“原生”。有优势也不能麻痹大意,更需要讲环保讲究卫生;防非典咱还须有所发明,可不能搞成那阶级斗争。如此一改是否稍好一点? 我之所以字斟句酌地来推敲,一是刚开始学写的原因,觉得推敲戏词的本身特别有趣、好玩儿;二也是因为有几个剧团跟我联系,欲排演此小戏。我说过,这是个看文字比看演出更有趣的东西,你就是找再大的腕儿,演出来也未必好看。但他们执意要排,那就加点风景之类的东西吧。嗯,就是这个主意。 推敲戏词,让我悟出,一出戏,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剧种,总得要有一两个经典的或精彩的唱段;你或许不能有经典或精彩的唱段,那也得有一两句经典或精彩的唱词,让人多年之后还耳熟能详,如同写诗讲究诗眼一样,写戏也要讲究戏眼。好在我的这个小品里面还是有戏眼的,我觉得是这两句:他若再牛皮烘烘,打他个疑似球的!再一句是,这一次闹“非典”只是天灾,千万别将此事搞成运动!你觉得呢? □刘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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