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矫情之旅,这是我最早做的文章,拖到了现在落笔,也是企图藉口WWF(世界自然基金会简称),杂糅了我看秦岭山水草木动物昆虫的复杂情感。为适应生存改食素的熊猫,面临种群灭绝不乱性的朱 ,逆流而上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细鳞鲑,像许多对杨朔散文拟人品格描写印象深刻的人一样,单只在它们的道德寓意层面上,我已经觉不出做一个人类的光荣与骄傲了。而有两个WWF成员李超和汪铁军的一路同行,另有一系列与国际环保思潮接轨的言行,提醒我:人类的直立行走,在一切飞禽走兽面前,也是一种生存的策略,而并非是一种生存的特权。至少,如果把秦岭当做“母亲和家”,动植物们要比人类更依赖它。例如,这里的人都可以移民到北京上海过上幸福而拥挤的生活,对于秦岭的动植物们而言,丝毫无损,反倒可能是福音。 来自WWF北京总部的李超从装备到神情,比我们一行所有的记者都更像记者。他冒着靡靡细雨,在千年古镇华阳略有泥泞的街道上,端着长镜头相机四处张望着的情景,是人们对国家地理杂志记者形象最标准的想象。而且,在国际机构修炼多年,比之寻常地域报社记者,也另有一种公允、冷峻、客观的气质,如果不是我先前的阅读记录里,有一系列对国际民间环保机构只倾力投入无利益回拢的背景预习,知道在西方有一批为不发达国家改善环境而节衣缩食的人们,致力于保护世界生物的多样性,推动较少污染和浪费性消费的行动,我可能会将之视为一个眼光犀利的当代买办。当然,他也很快证实了对国情的通透:让乡民得利,也要让乡民互相督管。人们对于天上掉的馅饼,虽是梦想中的好事,却并不相信。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年轻专家汪铁军对秦岭的热情,则是乡里乡亲式的。他刚刚结束在荷兰国际地理信息与地球观测学院攻读自然资源管理学,并顺利拿下硕士学位。此行之前十天从荷兰飞抵北京国际机场,应聘为世界自然基金会驻西安办事处,荷兰WWF资助的秦岭保护与发展共进项目的全职咨询专家。是个新鲜出炉的小“海龟"。一路上,他与保护区人员的熟络招呼,给我们一行带来不少的便利。夜读保护区过去的内部刊物,竟记载有他路遇极罕见的棕色大熊猫。原来,这里是他工作过十年的地方。山山水水,还有几只熊猫,都是他的旧相识。也所以,在几位年轻巡林员的脸上,能看见他们间的相似: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山间动物般的真诚与羞涩。这是长期从事野外工作的人的表情,有一种透亮的明净气息,有时,会让人莫名的愧惭。 比如,当汪铁军向我们解说一个放养细鳞鲑鱼苗的WWF项目时。在这条大山深处的河里,乡民为了逮娃娃鱼,用炸药炸死了河里所有鱼。一时水浊无鱼,几近死河,严重影响河畔生态。WWF投资育鱼苗,乡民等着苗儿长大的同时,要彼此监督不要先下网捞小苗儿。这就是一种生态社区的建设与管理。 当众人为乡民的急功近利而言辞愤怨时,汪铁军看好的,恰是生态社区的共建与共管。他认为,熊猫朱 细鳞鲑固然珍贵,可乡民也是秦岭世代土著,也跟城市居民一样有过更充裕生活的权利,贫穷状态下的人道主义,在兽道、鸟道、鱼道面前,也是需要平衡而充分的来认识。 经他这么一说,我们有点站着说话不怕腰疼的意思了。后来知道,他自己的认识也是十年里的一波三折。其一,从陕西省农业学校植物保护专业刚毕业时,正是血气方刚正义感最易沸腾的年纪,看到乡民动一草一木都义愤不已。是个绝对激进的环保主义者。其二,渐渐目睹乡民生活艰难,便在环保的神圣与人世的艰辛之间,困惑地徘徊多年。至今,终于倾情生态社区,倡导与示范在保护中发展,在发展中保护,大家同在蓝天下嘛。 在他主持的第一个WWF绿色大米的启动仪式上,提倡种植有限使用农药化肥的水稻,不仅可以使朱 放心地觅食水田小鱼小虾,让人们放心食用无公害大米,而且,在社会效益一项里,第一条就是能够增加各级领导的政绩。真叫我们这些小知识分子开眼,寻常见过的讲政绩,都是拐弯抹角地讲,全没有在稻田间的这般明快天然。 □韩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