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时,听到窗外有叫卖的声音,是卖玉米的。我很是惊讶,想不到刚立秋就已经有玉米落地了。 上个月回家,路过一大片玉米地,半高的尺寸,利索地随风摇摆,它们还是些半大小子。才几日,玉米的先行者们就在城市里流浪了。它们的价值在此时被最大化了,它们是田野中的幸运儿。不过,这些玉米的个头都小得很,往往隐藏在绿的清淡的叶子中,自惭不已。它们的兄弟姐妹要再过一些时光才能大批的粉墨登场,然后炫耀自己纯正的颜色,金子般的黄。 我曾仔细地研究过玉米,从上到下,从他们嫩黄娇弱的穗到顽强的根。我想象不出有什么植物能比玉米更有魅力,它们以诗人的身份介入历史,高举着祖先的幡。玉米从容不迫地喂养着日子,喂养着人类和乌鸦。它们是一些勇敢的许诺,它们在每个饥馑惊慌的时刻挥动着手臂,说有我有我。它们是殉道者。 我是割过玉米的,它们在我的记忆中如林密集。我提着簇新的镰刀,兴致勃勃地去玉米地。阳光都被遮蔽,叶面折射出明晃晃的光,它们很热情地拉扯我,然后赐予我的手臂热辣辣的新鲜的疼痛。玉米的胡须很长,细密而柔软,我采下许多,放在唇边,一刹那我变得庄严了。还有玉米秸,它的汁液是最好的饮料,比可口可乐还有滋味,带有泥土的朴素和高贵。玉米一棵棵倒下,喀嚓的断裂声非常悦耳,断口平整,无畏地竖着锋利的枪尖。我知道它们总有一天会消失,大地上只裸露着些荒凉,可是它们存在过的痕迹还在,这就够了。 惟一的一次收割玉米,成为我千回百转的甜蜜,我的思想从那里找到了归属。现在我居住在城市,只能从飘进耳膜的呼喊声中感知它们。但是我常常想到那把镰刀,它想必是生锈了,悬挂在老屋残破的墙壁上,独自缅怀意气风发的时光。也许这只是我的美好想象,也许它早就不在了。 □韩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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